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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四


  ▼第廿六回 廢廟懲無賴春心已別 名都走佳麗古劍其來

  鄧小龍暗中咋舌,忖道:「如今方真個見出她的功力。當日在大悲庵中,敢是存心相讓?否則我早就敗了……哎,不好!」

  原來這時那潘自達劍光漸盛,而且左衝右突,使得白蓮女尼劍團越來越大,恰像網中一條金龍,忽發神威,就要破網傷人似的。

  天計星鄧小龍陡然記起當年聽前輩敘述過,那華山木女桑清,和武當玄機子比武的情形,與現下情形正相似。心念一動,暗忖此處僻野無人,尤其這潘自達詭怪過人,對付他似乎不必緊守著江湖規矩。又想起白蓮女尼,仗義助自己一臂之力,若教她落敗負傷,於心不安。再加上方才跟蹤過來時,本是嚴防那蠍娘子徐真真有什麼動靜,誰知她已示意將心中的話,告知與白蓮。想來必有內情,而她大致不會插手助那潘自達。於是斷喝一聲,仗劍撲入劍圈,一式「飛龍迴天」,竟是從上面攻下。

  潘自達的「戊土劍法」正開始發揮威力,恰好鄧小龍搶佔先機,立即加盟進攻。他再強些,也不能小覷於他。尤其這空中的一劍,乃是崑崙無上心法精華所在,這一當空罩下,蘊藏著無窮變化。只好揮劍斫擋。白蓮女尼胸中微微作翳,也忽地以全力夾攻。

  轉眼之間,潘自達那柄太微劍上的金光,暗淡了許多,而且威力大減。他雖將他所識的「戊土劍法」,絲毫無訛地施展出來,可是自己覺得處處受制。暗恨這套劍法太過呆滯,全然不合他那種詭變的性格。不由得對那套劍法生起氣來,於是越發現出不濟。

  白蓮女尼忽然收劍躍開,鄧小龍反應極快,也躍出圈子,站在她身邊。

  她大大喘息幾下,然後道:「你走吧,貧尼不能開那殺孽大戒。」

  鄧小龍只好順著她的意思,瞋目道:「姓潘的走吧!咱們是後會有期。」

  潘自達橫劍凝眸,片刻才道:「好,青山不改,綠水長流,一年之內,我們終會再見……」

  白蓮和鄧小龍一同躍回崖後,跨上坐騎,一齊揚鞭離開這黑石坡。

  走了一程,天色已暗,鄧小龍回顧道:「咳,那廝武功的確強得驚人……」

  白蓮女尼在鞍上俯首無言。

  「你可知道他的劍法是什麼名堂?」他這次稍微提了提嗓子問道。

  白蓮女尼緩緩抬頭,低聲道:「貧尼並不認得來歷……」她簡短地答一句之後,便又垂首無語。

  鄧小龍心念一轉,料她是因為終不敵那潘自達,是以心中不悅,並且不願和自己說話。於是自己也掠過一絲悔意,後悔當時邀她同來相助。

  細想和她並沒有什麼交情淵源,甚且有點兒不大對勁。或者她是為了桑姥的緣故而勉強相助……

  他這麼一推想,心中更加後悔了。他本是成名江湖垂十年的人物,竟會如此示弱?於是他又奇怪自己怎會生出請她相助的念頭,記得那時似乎十分自然,一點兒也不勉強,這樣值得奇怪,為什麼會覺得這麼自然呢?

  他覺出後面的蹄聲稍緩,便也放緩馬韁,在夜色中徐徐前行。曠野的晚風中,秋意更濃,微微有點涼意。好久工夫,才走了四五里路。

  他沒有目的地四下眺望一下,記得在右邊不遠的一處草坡之側,有座殘破了的廟宇。這時不覺想道:「那廟裏不知有人沒有?若是座尼姑廟,她今晚正好投宿一宵,否則到前面鎮上的客店,既骯髒且也不方便。唔……我為什麼要請她幫忙呢?她大概會在心中瞧不起我,甚至惱我……」

  他回轉頭,只見她依然垂頭不語。馬蹄一顛,她搖晃一下,似乎坐得不穩。

  他勒住馬,等她的馬上來,然後道:「我們往那邊去瞧瞧好麼?」

  她震動一下,緩緩抬頭。

  鄧小龍倏然伸手抓住馬鬃:「師父你怎麼啦?」

  「我……心中難受得很……」她的聲音微弱得很。

  「你……你受了傷麼?」

  她又緩緩垂下頭。

  鄧小龍伸出手,正想抬起她的頭,好瞧瞧她的臉色。可是當他的手掌快要觸到她的面孔時,忽然定住在那裏,不敢移動。

  終於他為難的收回手,大聲道:「是怎樣的難受法啊?你可聽見我的話?」

  她輕輕呻吟一聲。秋風吹起她寬闊的白衣。從那衣袂飄擺的柔軟情形,可以知道定是絲綢之類的料子。在這有點輕寒的夜風中,的確太單薄了點,尤其是身子不妥的時候。

  他倏然決斷地脫下身上的外衣,披在她的身上。

  她震動一下微呻道:「我心中難受得很……」

  鄧小龍狠狠咬一下牙,抬起她的下巴。這時天色已黑,須要湊近去瞧。

  她仰著面,慢慢地睜開眼睛,但見那英俊的男人,面孔貼得很近,彼此的鼻息已互相聽到。而他的手還抬著自己的下巴。此情此景,她還是生平第一遭!

  這是她此生第一次讓男人觸摸著,而且是那麼英俊的男人,和她貼得這麼近……她的心一陣緊張,然而身軀卻無力地向後倒下。

  鄧小龍一下子抱住她,但胯下兩馬快慢不一,他不得已將她整個抱過來。別看方才對敵時,劍光四射,迅疾如風,此刻卻是那麼無力和細小。在鄧小龍的懷中,好像忽然縮小了許多。

  鄧小龍騰出一手,抖韁向大路右面走去,一忽兒來到草坡上。那廟宇暗黑沉沉,沒有一絲燈光。

  他飄身下馬,走到廟前。只見廟門一邊掩住,卻殘破了大半,估量此廟冷落已久,便跨進廟中。

  進得廟裏,騰出手摸出千里火,打著了一亮,只見這廟原來是座神廟,供著三清神像,那供桌上塵埃甚多,但仍有燈台香爐等物。而且神像旁邊還撩著兩塊黃色布幔。

  他想道:「這廟大概還有廟祝,只不知現在往哪兒去了。我是抱她回鎮?抑是在此暫歇一宵?」

  自個兒躊躇了一會,終於飄身而起,將黃布幔扯下來,倒是相當厚的料子,便連那邊的都扯下,鋪在地上,這才將她放下。

  白蓮一時昏迷,一時清醒,卻任得這英俊的男人左抱右抱,心中原本的難受,已讓出一半位置來容納那種奇異而刺激的情緒。

  他俯下身軀,在她耳邊叫道:「師父,你如今覺得怎樣了?」

  白蓮閉住眼睛,輕輕道:「我難過得很,真氣有點兒反逆。噯,就是這裏……」她用手點點胸前和小腹。

  鄧小龍駭一驚,想道:「那麼他的古劍也像玄機子的劍一般,能使人真氣反逆受傷。她指的部位,不就是『幽囚穴』和小腹的『氣海』、『血倉』兩穴麼?我只要一伸手,她就沒事了,可是……」

  原來他後來也知道玄機子的朱雀劍,所發出的紅光,險些兒致令鐵手書生何浩走火入魔。

  此刻既有此疑,本可立刻以本身修練的內功,從掌上發出一點真元之火,在白蓮胸上的「幽囚穴」和小腹上的「血倉」、「氣海」兩穴上按摩,引導她反逆的真氣回到丹田,並且打通奇經八脈,便可無慮,否則會不會走火入魔,便說不定了。

  他蹶然而起,用千里火點燃供桌上的半截殘燭,然後回眸凝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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