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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八


  毒書生顧陵沾地即起,捷如勁矢,徑直飛出庭院,忽見黑影一閃,縱起半空,又發出極尖銳的聲音。毒書生顧陵像被什麼一擊,墜落地上。

  那條黑影其快無比,落在顧陵身旁,說道:「我要親手收拾那廝!你以後也不准再用這太清門的罡氣功夫,聽明白沒有?」

  毒書生顧陵穩立庭中,雙目發出奇異神采,抗聲道:「你是什麼人,卻來管我?」

  那條黑影此刻身形全現,卻是個絲巾包頭的美婦人。她道:「你師父也不知我來歷,原本不能怪你。可是你不會從罡氣功夫上推想麼?你的弓法已經天下無敵,儘夠你縱橫了,何必要使用罡氣?」

  毒書生顧陵閉口瞪著她,眼中的奇異光芒,更加強烈。

  那美婦人忽然柔聲道:「你的事我知道一點兒,可是我太清門的罡氣,豈准妄用?你師父不聽嚴誡,落得這淒涼的下場……」她歇了一下,忽然口氣變得十分嚴厲道:「我是你的長輩,如今命你不得再用這罡氣功夫!你若不親口答允,我便立斃你於掌下!」

  毒書生顧陵忽然道:「我師父通古博今,怎會不知你的來歷?」

  她似感意外地愣一下,橫睨鍾荃這邊一眼,鍾荃叫道:「大姑你幾時來啦?」

  她沒理睬鍾荃,厲聲道:「你到底怎樣?快說!」

  毒書生顧陵道:「我的弓法果真天下無敵?」

  她點點頭,顧陵又道:「假如不敵人家的話,我便要使用罡氣!」

  美婦人道:「就是這樣。」倏然回身一躍,到了鍾荃面前,冷冷道:「你跟我走!」

  鍾荃見她神色不善,詫道:「我麼?往哪兒去?」

  她瞪了潘自達一眼,叱道:「你還不快走?她又要尋死了!」

  潘自達衝口「啊」一聲,恍然明白自己被迫飛過小池之故。但仍不懂這是什麼功夫,甚且連鍾荃替他擋了一下那種危險也不知道。這時立時撒開腳步,飛縱出寬廊,一徑沒入黑暗之中。

  他再也不理這裏的後事如何,更不管鍾荃究竟怎樣,翻翻滾滾直馳向相府後園的另一面。轉眼間已到了那座假山,只見白影一閃,直掉下來。

  他看得分明,連忙腳下加勁,倏然衝前,那白影正向池中飄墜,被他從池面掠過,一把綽住。

  他身形一落地,立刻低頭去瞧,敢情手中綽住的並非穿著白衣的紅霞,僅僅是她身上的衣裳,已經扯破了許多處,乃是他本人經手的。

  他輕輕尖聲一笑,記得自己在迷惘中,和紅霞結了合體之緣後。

  猛可又記起了陸丹,熬不住翻身起來,要替她奪取解藥,順便報卻當日受齊玄毒針所傷之恨。

  他當下囑咐紅霞暫時別動,紅霞不知他有什麼事,不敢攔阻,只請他將亭中角落擺著的包袱拿來。

  一則包袱裏面有些銀子,二則這身衣撕破了,而且漬染不少污穢,必須換件衣服。潘自達替她把包袱找到拿回來之後,便匆匆走了。

  這時從假山上掉下的這件衣服,定是她換好衣服之後,隨手扔掉的。他連忙躍登假山。

  哪知洞中並無紅霞芳蹤。他四下一找,也沒有她的影子。立刻急得大聲叫喚起來。

  他的聲音是這麼尖銳難聽,靜夜中分外顯得刺耳。

  山下不遠處,傳來眾犬狂吠之聲。他一點不擺在心上,發狂般尋遍整個假山,一路尋到山下的池邊。

  他記起那美婦人的話,便思疑紅霞可能已投水自盡。於是躍入池中,在水底亂摸一氣。他自小長大於南方海島,水性自然甚佳。

  那水池並不大,卻長得很,整整圍繞假山一匝。他把水底都摸遍了,仍然沒有發現紅霞屍身,便驀然躥上岸邊。

  「嗚嗚」連聲,幾頭猛犬箭也似向他撲來。

  他此刻仍不忘背上的太微劍,先抬手摸一下,知道沒有掉落之後,這才抬腿一掃。

  那幾頭猛犬吃他旋風般掃出一腿,齊齊慘叫一聲,飛墜開丈許。

  他冷冷哼一聲,見那些猛犬都沒有爬起來,四顧不見人影,再沒有可以洩恨的東西,便一躍而前,抬腿猛踏就近的猛犬頭部。

  那幾頭猛犬雖然兇殘,但怎當得他這內家好手全力一腳,早就全都內臟震裂死掉。他這一腳踏下,又是腦漿迸濺。

  這樣一連踏了幾腳,把幾隻猛犬的頭部全部踐裂,血漿濺得一地都是。

  眨眼間又來了四隻猛犬,牠們一嗅著血腥味,喉間「鳴嗚」低吼連聲,倏然向潘自達齊齊撲上。

  他狂亂地揮掌一擊,兩頭猛犬慘嗥一聲,飛墜向老遠。

  這一掌並沒有擊向腦部或肚腹等致命之處,是以那兩隻惡犬雖是筋骨盡碎,一時仍未死,慘叫不已。

  另兩隻犬口中利齒森森,快要觸到他身體。他猛然一抬右腿,用膝蓋撞在左邊這隻猛犬頭上。這犬立刻頭骨盡裂,斜飛開去。

  把左邊那頭惡犬也撞開了。可是潘自達的外衣下襟,也被犬爪抓破一道口子。這隻抓破他衣服的惡犬,在地上打幾個滾,翻身起來,已不敢進攻,夾尾急急竄逃。

  潘自達一陣茫然,沒有移動腳步,也沒瞧見側面幾條人影一閃即隱。

  那些人敢情乃是相府的人,都是負責豢養惡犬的專人。他們知道這些惡犬性情猛暴,遇上敵人,不死不休。

  然而此刻眼見有一隻夾尾而逃。其餘的七頭,除了兩隻還在地上慘嗥掙命之外,那五頭都倒斃地上,動也不動。他們不知潘自達自幼長於五指山中,怪僻乖戾得有點邪氣,連那隻獰惡無比的猛犬,也膽裂逃竄。這刻他們雖不明其故,但也駭得不敢露面。

  潘自達只呆了一下,便施展開身形,滾滾躥出四丈,忽然又轉身疾奔,一徑躍過小池,盤升假山頂處。

  在那曾是一度抵死纏綿的山洞中,拾回那件白衣,然後才疾奔出相府。

  他一徑飛奔回客店,但經過鍾荃住處時,忽然改變主意。他把那件白衣,摺疊成一小塊,藏在皮囊中。這時渾身濕淋淋的,只有那皮囊不透水,尚還乾燥。之後,一躍入屋。

  鍾荃房中燈光尚明,他心頭一陣跳動,也覺得十分悲哀。他忖想那鍾荃大概正在肝腸俱裂地悲悼,他卻沒有權利盡情悲悼,然而最少也得再見一次她的遺容。此後,天上人間,再永無相見之期了。

  他走近房門,耳中聽到那燈花噗爆之聲,於是,驀地推門而入。眼前燈光照得很亮,這房中並無鍾荃蹤跡。

  靠牆的榻上,躺著一個女人,面向著牆壁,瞧不出樣子。他分明瞧見那女人呼吸著,身軀微微起伏。心中陡然掠過一陣強烈的情緒,那是既失望,又歡喜的揉合。

  午夜沉寂,庭院無聲,他輕輕哼了一下,但榻上的女人毫不動彈。

  他走將過去,但見她面上被幾綹長髮覆住。當下一陣激動,俯下身軀,緩慢溫柔地吻在她面頰上。

  她仍沒有動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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