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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三


  徐真真緩慢地扶著鐵壁走出來,輕輕啊一聲,道:「其實那神刀董剛的人並不很壞……」

  鍾荃忽然心中不安起來,連忙辯道:「我不是成心殺他,是他撞在劍尖上……」

  其實這時已極急迫,豈容他們多說?鍾荃見她乏力的樣子,趕忙一把將她抱起,將鐵門推上,扭鎖住後才能拔出鑰匙。

  徐真真但覺耳邊風生,掠鬢生寒,便怯怯問道:「現在往什麼地方去?」

  鍾荃緊張而沉凝地道:「先出相府外,將你放下。我還得進相府一趟,去救一個人。」

  她問道:「還要救誰?我走不動呢!若給人發現了,可無法逃走!」

  幾句話工夫,已出了相府後園,鍾荃加急奔出一段路程之後,將她放在一道小巷巷口的槐樹陰影下。然後答道:「我要救的是齊玄!」

  她驚噫一聲,沒有說話。鍾荃匆匆轉身走了。他要是說出救齊玄的用意,乃是求取那游絲毒針的解藥,便沒有以後那麼多事情。因為那游絲毒針的解藥,雖然極為珍貴,費盡齊玄的心力,才以金蛇的毒液配製成一點兒。但當日蠍娘子徐真真,卻曾經偷取了少許,足夠解救陸丹的毒傷有餘。可是徐真真不知內情,以為鍾荃這句話含有他意,便不敢作聲。

  鍾荃急如隕星掠墜,眨眼間已翻撲回相府後園。縱入空寂的庭院中,猛聽大門外傳來人聲,跟著有人大聲道:「老董呀,你們可以快活去了……」他立刻認出是病金剛杜錕的嗓子。並且同時聽到另有兩人的笑聲,估料定是那玉郎君李彬和金魁兩人。

  這三人聯手起來,必有一番劇戰,急忙腳下加勁,疾如飄風般衝進齊玄被囚的房間。

  鑰匙在鐵門上弄出聲響,齊玄的聲音從下面孔口傳出來道:「是什麼人?」

  鍾荃一口氣將兩把鎖開了,正插進第三把鎖孔中,答道:「莊主,是我……」

  同一剎那,外面傳來詫怪之聲,那杜錕嚷道:「老董,你躲在什麼地方,快出來……」

  齊玄怒聲叱道:「住手!」

  鍾荃怔一下,果然停手。只聽齊玄又道:「本莊主決不肯被小子你救出,快給我滾!」

  鍾荃道:「莊主你怎麼啦?這是什麼意思?」

  齊玄嚴厲地道:「明人不做暗事,我要傷你,易如反掌。你瞧瞧這裏是什麼?」

  鍾荃低頭一看,憑著夜能見物的夜眼,看得清楚,原來那孔口一條尺許長的金蛇,正昂首看他,似是作勢欲噴毒氣,他猛可大駭,倏忽退開丈許。

  外面傳來金魁怒叫之聲,他道:「瞧,這兒兩大灘血跡!」

  跟著步履沓亂,向藏屍房間而去,敢情是他們發現血跡之後,順著點滴的血,跟蹤尋究。

  鍾荃方在詫怪他們何以這般靈敏,一下子便會跟到藏屍房間?又聽杜錕暴叫道:「這兒是了!呀,兩個都死啦!」

  鍾荃急得咬牙切齒,正待奮身撲過去,搶走那條金蛇。他可不知克制金蛇之法,乃是捏住尾尖。這一貿貿然攫奪金蛇,雖是閉蔽七竅,也當不了蛇牙一咬。

  正當他性命危於累卵之時,房門砰然大開,門口影綽綽一條人影,倏然直衝進來,身法之快,疾若飄風。人未到,寒光暴現,金刃之風勁銳拂體。

  鍾荃猛可將前撲的勢子收回,已知那人使的是寶劍,而且來勢奇快,劍上含勁未發,毒辣非常。這人影不消說,定是玉郎君李彬。

  這時候退則勢子不合,只好大彎腰,斜插柳,避開這追魂奪魄的一劍,並且左臂駢指急劃而出,宛如利劍疾削。

  急襲他的正是武當高手玉郎君李彬。這時一劍戳空,黑暗中但覺風聲急銳,反削己臂。以為是敵人之劍,而且覺出迅疾穩辣,兼而有之,不敢大意,連忙後退兩步。

  鍾荃趁這個空,已「鏘」地抽出背上利劍。

  那玉郎君李彬畢竟是名家身手,聽到寶劍出鞘之聲,立刻尋聲循影,一劍刺來。但心卻駭然忖道:「方才那廝以臂作劍,連我也從風聲中誤認是真劍。此人功力之高和劍術之精,的是生平大敵!」

  同時,他也聽到那邊惡客人金魁和病金剛杜錕大叫之聲,說是神刀董剛等兩人,已經被賊人殺死。心中嘀咕,那一劍刺出,竟不敢盡出全力。

  須知玉郎君李彬,乃是武當長老玄機子嫡親侄子,已得武當劍術精奧。自闖蕩江湖以來,幾乎未逢敵手。本來不知怯懼為何物。但近來屢屢受挫,在西北地區吃章端巴喇嘛,以大手印奇功,空手贏了他(此節下文另有交代),前兩晚碰見陸丹,即是陸丹第一次探府之時,以他的劍術,加上冀南雙煞,還被人打個不亦樂乎。第二晚追趕陸丹之時,碰見崑崙門人插手救人,雖然僅僅過了兩招,也能覺知對方比自己功力深厚得多,而且應變奇快。於是,往昔驕狂之氣,丟個乾淨,甚至暗中氣餒起來。本來勝敗乃是兵家常事,但以玉郎君李彬一向的遭遇,果也不能輸敗,敗則氣餒怯敵,也是情理中事。

  鍾荃明知對方是誰,唯恐他認出是崑崙劍法,便不敢用「雲龍大八式」或「抱玉劍法」相迎,而又不肯妄用那狠毒絕世的「攔江絕戶劍」,是以急中生智,想出一個怪招,倏地伸劍斜撩,卻立刻化為絞蕩之勢。

  玉郎君李彬失聲一叫,手中長劍差點兒讓敵人絞出手。他可忘了這是自己沒有出全力刺敵之故,卻以為敵人功力之高,出乎意料。疾忙壓劍後退,一面引吭大叫道:「兄弟們這兒來!」

  鍾荃勝在黑暗也能清楚地見物,舉目一掃,但見那孔口已失去金蛇蹤跡。心中極快地盤算道:「我必須在這頃刻間將齊玄弄出來,情願由他自己逃跑後,再追尋他,也勝如在這相府森嚴守衛下弄手腳。」當下趁這瞬息空隙,飄身到鐵門,那鑰匙還插在孔上,他一扭一拉,鐵門大開。

  齊玄大喝道:「你要找死!」微風颯颯,竟在黑暗中發射出天下震驚的游絲毒針。

  但見那邊房門劍光疾舞,原來那玉郎君李彬一聽見門響和齊玄喝聲,立刻舞劍自衛,以免為那絕毒的暗器所傷。

  鍾荃早在拉開鐵門時,料到此著,電急退在一隅,那游絲毒針竟沒傷到半個人。

  玉郎君李彬劍光繚繞,朗聲喝道:「齊莊主不得妄動,否則李某也不守諾言!」

  齊玄應聲道:「這賊子老朽可不認識,老朽決不逃走。」

  房門外人聲齊響,乃是冀南雙煞的聲音,玉郎君李彬道:「那賊還在房中,鐵門也打開了……」末句話是暗示說齊玄已能施用毒絕天下的游絲毒針,果然門外沒有人闖進來。

  須知金蠍子齊玄,年事已高,乃是有名有姓,身家厚重的人。昨晚不敢妄自逃走,便是為了家人打算,唯恐相府一傳令諭,則萬柳莊數百餘口,雞犬無存。此刻之連忙應聲,表明心跡,也因這個緣故。於是鍾荃變成了負隅之獸,兩面皆敵。他聽了齊玄的口氣,知他真的會出手攻襲自己,不禁為難地縮在一隅。

  齊玄其實瞧得見室中之人,因為他所處的鐵房,更為黑暗之故。但他並沒有什麼動作,只守在鐵門邊,瞪著屋隅的人影冷笑數聲。他也沒有抖出鍾荃的底細,這是因為人家再不對,總是有心來救他。他可以不領情,但卻不能再揭穿來歷,使相府衛士能根查追捕。

  外面的人發出警報哨聲,玉郎君李彬則退守在房內門邊,以心神搜索敵人蹤跡。

  病金剛杜錕怒罵道:「屋子裏的是哪個混蛋,居然敢殺死老董他們?相好的出來會會大爺……」

  鍾荃在屋隅遲疑著,不知該怎辦。他想衝到鐵房去,把那條金蛇搶到手(他並不知還有解藥可救毒針之傷),可是,剛才齊玄曾發出毒針,風聲雖然極是微弱,但分明釘在對面牆上。以這麼小的暗器,能有這麼厲害的勁道,他縱然身手極強,也不得不驚。況且這種毒針發出時,甚至可用「滿天花雨」的手法,他要衝過去,除非是以「般若大能力」護身,否則大羅神仙,也難逃劫運。可是那「般若大能力」豈可妄用?方才已死了兩人,難道又開殺孽?

  正在為難之際,病金剛杜錕暴怒叫道:「二哥你出來,咱們拿火燒他媽的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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