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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八


  她看出他真心焦灼,便欣慰地點點頭,道:「其實我的傷並不太重,可是心裏氣苦得緊,便變得嚴重。那個毒書生顧陵真厲害,哎,我的寶劍……」她吃驚著急地睜大眼睛。

  「我的寶劍藏在一處地方,你給我走一趟取回來好麼?否則天亮了,便會被人家發現,那就麻煩了。」當下她說出藏劍所在,原來當她傷敗逃走時,唯恐自己會昏倒被人送到官裏,便將寶劍藏在一處高樓簷邊,雖然白天也不易發現,但到底不安穩。

  鍾荃哪會不答應,連忙去了。不久工夫,他便捧劍回來。這柄劍的劍鞘銀光燦然,上面刻有些古篆,形式古雅精緻,一看而知不是凡品,怪不得陸丹這麼著急。

  鍾荃心中嘀咕好久,這時急急問道:「陸姑娘,你這柄劍是什麼劍呀?」

  陸丹道:「這劍的名字是太白,乃屬西方太白金精,是以發出銀光。」

  鍾荃「啊」了一聲,道:「那麼這又是五行劍之一了。」心中同時浮起當日所見潘自達的金色古劍、華山薛恨兒所用的青色古劍、和當年玄機子使用的朱雀劍。這樣推詳起來,那潘自達的金劍分明便是五劍中的太微劍,屬中央土。薛恨兒的便是斑劍,屬東方木。

  五劍已現其四,剩下的一柄,便是如今在西藏薩迦寺的鎮寺寶物玄武劍,正是他亟求之物。眼看武當、華山、峨嵋都得到這種寶劍,鍾荃他若不能求得,則這場劍會的盟主,定非崑崙所能問鼎。另外當日那潘自達顯露過兩手,也是劍術中的高手,他也持有五行寶劍之一,相信會有問津之心。

  鍾荃略略一想,不由得雙眉緊蹙,凝眸無語。

  陸丹忽然幽幽嘆道:「唉,我本想仗著這柄太白劍,待明年中秋在百花洲中的劍會,與群雄逐鹿,可是……」她又嘆息一聲。

  鍾荃暫時撇開自己的心事,詢問地瞧著她。

  她道:「可是這兩番夜入相府,都敗在那姓顧的手下,我還有面目去和人家爭一日之長短麼?即使幸而贏了盟主的寶座,但到底不是天下第一……」

  鍾荃籲口氣,道:「你何必頹喪呢?我卻擔心到時在百花洲比劍,我和你碰上了,真不知怎辦才好。」

  陸丹身軀忽然一震,面上登時罩上一層嚴霜,眼睛凝視著屋頂,半晌,那眼光變得十分陰冷,峻聲道:「你若參加劍會,我也必定參加!那時候,你和我只好在劍上一決生死!」她的聲音是那麼峻冷無情,宛如碰著不共戴天的仇人。

  鍾荃錯愕無言,卻聽她痛苦地嘆息一聲,又道:「方才我已聽到,崑崙的鐵手書生何浩,正是你的師叔,他……為什麼不親自下山參與劍會?」

  「何師叔已經出家,法名是大惠禪師,他老人家怎會再投身這等爭雄逐勝場中?」

  「這樣即是說,唯有你代表崑崙了。唉,為什麼偏偏是你呢……」末後那句話說得很低,而且口音模糊,鍾荃聽不清楚,追問了一聲,她只搖搖頭。

  「我們暫時不談這個。」鍾荃煩惱地道:「還有好久時間呢!我只想問問你,究竟你和萬通失鏢的事有沒有關係?」

  「嘎?我……我不回答,你別問我……」

  「為什麼?你坦白說出來,我好想個什麼法子啊!」

  「你別問我……」她忽然生氣地嚷起來:「你出去,不要在這裏……」

  鍾荃吃一驚,自個兒不知怎辦才好。她又生氣地趕他走。於是,他把那柄太白劍放在床上,然後悄悄退出房間。出了房門,隱隱聽到她抽咽啜泣之聲,不禁迷惑而不安地嘆口氣。

  房門外便是天井,對面是個小廳子和一個房間,這時房門忽然開了,馬老漢惺忪地探頭出來,一見鍾荃在天井站著,「喲」了一聲,道:「少俠你可把我唬了一下,剛才是什麼人的聲音呀?你……在天井幹麼?」

  鍾荃沒有回答,煩惱地望望天。

  「天也快亮啦,少俠回房睡吧……」

  「你別管我,我要站一會兒。」他忍住心中的不安,和聲答道:「你自己再睡吧!」

  馬老漢果然縮回頭,掩上門房。

  鍾荃聽見他大大的呵欠聲,這時,對於能夠安心地去睡覺的人,也覺得羨慕起來。

  他側耳傾聽著自己的房間,依然聽到低低的泣聲,禁不住迷惘地忖道:「她有什麼心事呢?為什麼這樣對我?」

  他心中一徑盤旋著這疑惑,而且因之而難過,卻一點也沒有想到陸丹對他發脾氣,而且趕他離開本來是他的房間,對於他們僅是見過數面的關係而言,不免荒乎其唐。可是,鍾荃卻覺得很自然,生像自己有義務忍受她的脾氣似的。

  一直到天色已亮,鍾荃可連天井有多少塊磚也數清楚了。這時,悄悄躡進房去,卻見床上的陸丹,已經閉目伏在枕上睡著了,頭上的帽子,已經脫掉,秀髮如雲,披在肩背上。

  鍾荃走進去,扯張薄被替她蓋在身上,又把那太白劍藏在床底,然後將房中四張木椅拼起來,正想在上面睡一會兒。猛可又爬起來,一徑走過對面房間,囑咐兩人不要來打擾,然後才回房躺下。

  雖然他睡的是幾張木椅拼湊成的床,但一則他在崑崙山上,往往找條長板凳,便睡一宵,早已訓練慣了。二則他思維苦惱了半晚,腦子都想得倦了。於是,但覺躺下時十分舒服,尤其是擱在床前,儼然有保護陸丹之意。

  但僅僅睡了片刻工夫,一陣呻吟聲把他驚醒,因為那正是陸丹的呻吟聲。

  他驀然躍起來,只見陸丹在床上轉側了幾下,一面探手在懷中掏摸著什麼。

  他彎下腰,焦急地問道:「你怎麼啦?要拿什麼東西啊?我替你拿好麼?」

  她只呻吟一聲,鍾荃甚是情急,一手支在枕邊,一手沿著她的手去幫忙掏摸。但覺她懷中暖暖和和,囊中滿是一些零碎雜物。

  他把東西完全摸出來,放在床裏面近枕處,卻是兩條繡花帕,一支銀釵,一個小小的瓷瓶,還有好些碎銀子。

  她拿起瓷瓶,臉孔卻埋貼在他支枕的掌背上,不歇地揉擦著。

  鍾荃手忙腳亂地坐在床沿,反過手掌,用掌心捧著她的面龐。又從她手中接過瓷瓶,用牙齒咬著瓶塞,拔將開來,一陣奇特的藥香撲入鼻中,使他差點兒打噴嚏。

  他輕輕搖一下瓷瓶,知道裝著的是藥丸子,便倒了一粒出來,一面問道:「這藥要用多少粒?一粒夠麼?」

  她在他闊大而厚的掌心中點頭,於是,他趕快將瓷瓶蓋好,放回床裏那堆雜物間,然後撿起那粒白色的丹藥,捧轉她的面孔,放入她口中。之後,迅速地抽身倒了一杯已涼了的開水,讓她喝了兩口。順手把杯子一拋,那杯平平穩穩地落在半丈外的桌上,杯裏剩下的大半杯水,一點也沒有溢出來。

  她又將臉孔挨過來,鍾荃用手肘支撐著上身,讓她埋臉在自己的臂膀裏。

  這時,他不敢詢問她哪兒痛苦,因為他看出她正在運行真氣,吃力地向什麼東西迫追似的。所以不能逗她說話,使她更加吃力。

  歇了好一會兒,她鬆弛地喘息一聲,抱住他臂膀的雙手,也漸漸鬆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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