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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二


  ▼第十七回 水氣迷濛山庵換劍 波光閃爍潭石驚魂

  他在麻麻密密的竹林中鑽了這麼久,到了這裏,像是被解除束縛地吐一口氣,暫時逗留一下。

  猛覺腳底一軟,那塊地面彷彿向下沉沒,把他駭了一大跳,但他的反應何等靈敏,腳一頓,身形已飛起來。雖然頓腳之時,那地面果真陷墜下去,受不得力,但只在這麼一頓腳工夫,他已浮身在平地兩三尺高,沒有隨著地面陷落下去。

  幸虧這會子是他,隨即施展出雲龍大八式,腰拗處,雙腿一蹬,已到了竹林旁邊。若是別人,難保仍得掉下深洞不可。

  他的腳尚未沾地,竹林中「哧哧」兩聲,刺出兩支鐵鉤,一個女性口音喝道:「小賊下去!」

  他這一驚,真不亞於方才地面忽然陷凹之時。在這剎那間,也明白了好好的地面,怎會忽然陷下的緣故。那兩柄鋼鉤,外有尖鋒及刃口,但鉤刃之內,卻是粗粗鈍純。這樣便可以用來鉤拿落井的人,亦可當做兵器攻敵使用。

  使鉤的女尼大概是見他身手高明之極,是以這一對尖銳鋒快的鉤尖,猛向他身上重要部位招呼,一奔咽喉,一劃小腹,風聲颯然,狠疾非常。

  鍾荃微嘿一聲,雙掌一翻,一式「野馬分鬃」,掌力內蘊未露,待得手掌快要沾上對方兩柄鉤刃之時,倏然掌心一登,「呼」地吐出凌厲無比的掌力。

  竹影後「哎」地一叫,卻是兩個人的口音,那兩柄鐵鉤,在間不容髮之際,猛然分盪開去,險些兒在竹縫中拗斷了鉤柄。那持鉤的兩尼萬料不到敵人在這勢屈下風之際,尚有這麼厲害的誘敵家數和掌力,虎口都給震裂了,同時「哎」地一叫。

  鍾荃身形一閃,已在這個檔兒鑽入竹林中。但見昏暗之中,兩道灰影微閃,已不見暗襲自己的兩尼影蹤。

  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,心中忖道:「我的身法已極快,但那兩個尼姑比我還要快,看來這華山大悲庵,能夠位列天下四大劍派,果是藏龍臥虎,大有能人。我竟是如何是好?師兄他又是失在哪裏?」

  心中一陣急躁,抬頭望望天色,但見頭頂竹葉茂密,沒有半絲光亮透下來。

  他並不知道這大片的竹林,內中藏有佛門降魔護法的陣法,略略借助竹林的曲折和林中的陰暗,令人生出幻象,自行迷墜於幻境中。

  另外在竹葉中張布鈴網,以便那些高明的魔頭,不受幻象所侵,越林而出時,庵中也有警訊防備。

  故此這片竹林陣,似難實易,有驚無險。實力差的人,當然無法出陣,而即使身手高明的魔頭,也難以不驚動庵中人而脫身竹林。此中消息,甚是微妙。

  儘管鍾荃不明底蘊,但他一則是佛門高僧的入室高弟,二則本身功力已鍛鍊至八分火候,焉會陷入幻境之中,以致心神迷亂?是以最多不過覺得眼前昏暗,有如夜色已臨,甚麼都瞧得不大清楚。

  方才那暗襲的兩尼,身形一閃即隱,實在不過是藉著陣法隱蔽身形而已。鍾荃卻以為定是了不起的能人,心中大為戒懼。

  他的眼光尚未從頭頂竹葉移開,忽然靈機一動,驀然間縱身而起。

  卻聽一聲清亮的鈴響,從那邊傳過來,他不知是何緣故,身形毫不停滯,穿葉而上。竹葉叢密中,那片鈴網被他一頂,發出嘹喨的鈴聲。聲音未歇,他心中已恍悟方才那一聲,定是鄧小龍也打著同樣主意,故此觸動鈴網機關。

  這剎那間,他雙手一分,已扯破鈴網,略一換力,便穿葉而上。他提住一口氣,輕飄飄踏在竹梢上,身形隨著竹梢起伏,眼光卻向鄧小龍那邊仔細搜索。

  猛覺身後「簌簌」微響,忙掉頭一看,只見一個灰衣老尼,左手倒持著長劍,右手豎掌當胸,雙眸炯炯,正打量著他。鍾荃嚇一跳,以為方才在林中的女尼,跟蹤穿葉飛上,卻不曾聽到枝葉之聲,這種身手,豈是自己所能相比?

  這老尼法名萬緣,乃是萬妙庵主的師妹,獨居於庵後竹林中一所精舍。是以一聞鈴網警訊,立刻便能夠持劍來到。

  鍾荃被人家先聲所奪,膽氣已怯,呆呆不動,顯然露出進退失據的樣子。

  萬緣老尼冷冷哼一聲,似乎也瞧出對方的怯意,倏地右掌虛虛斫出,袍袖飛揚中,發出一股掌力,口中跟著喝道:「下去!」

  鍾荃身形如行雲流水般移開數尺,但覺對方掌力拂身而過,甚是勁緊。他愕了一下,只因對方發出這一掌,自己雖沒有真個去接,卻覺察出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高明。

  萬緣老尼一掌落空,也自跨步移身,只因他們此刻身在竹梢之上,要不是身懷上乘武功,這地方連停頓借力也不能,何況發出掌力?不過這竹林內另有古怪,這萬緣老尼並非全恃輕功,而能夠從容在竹林頂上發掌擊敵,卻是腳下另有秘密借力之處,雖則僅僅是在枝葉中,暗暗藏有指頭般粗的鐵枝,腳底可以穩實得多。但到底也不比平地,是以一掌發出之後,便不能再穩立原處,非跨步移位不可。

  鍾荃又退了數尺,卻是向庵左退去,那邊盡處,便是萬丈懸崖。他心中忖道:「這老尼掌力雖不見得怎樣精純,但到底能夠在這種萬險之處發掌,這種輕功,的確是匪夷所思。」

  心中尚未想完,只見那萬緣老尼左足提起,右腳點在竹梢上,乃是「金雞獨立」之式,卻穩如磐石,右手戟指喝道:「你以為憑著一點輕功,便可胡作亂為麼?我華山大悲庵,豈容宵小撒野?還不趕快跪地自縛,隨貧尼去祈求庵主從輕發落?貧尼再一出手,那就悔之莫及了。」

  鍾荃可不能像她那樣穩立不動,而是要不住地移位換力。前面一帶被那老尼封住,不知不覺便老是後退。那老尼的話入耳分明,心中不由得反駁道:「縱使我粉身碎骨,焉能失辱師門,跪地求饒?簡直是胡說八道。」口中卻只關心地問道:「究竟你們把桑姑姑怎樣了?」

  他們所要知的僅僅是這一點,只要這老尼一答出來,他們再也不會打擾這大悲庵。

  可是對方哪知他們對這回答,竟是如此渴切,而且也犯了大悲庵之忌,冷冷道:「你要知道麼?下去再講……」末後的四個字,倏地變得聲色俱厲,接著斜斜欺身而上,足尖一點到暗藏鐵枝,右掌又疾推而出。

  鍾荃疾如旋風般,又退開數尺。萬緣老尼步跨連環,一連發出三掌,把鍾荃迫退老遠。看看已到了懸崖邊沿,鍾荃還未知道。

  萬緣老尼到底是佛門中得道之人,這刻卻不肯因私人恩怨,迫令鍾荃糊裏糊塗掉下去,破了殺生之戒,忽地收掌凝身,道:「你瞧瞧後面再退……」

  鍾荃側首一瞥,駭了一跳,下意識地跨前兩步。

  萬緣老尼喝一聲,五指張開,疾抓而進,欲以擒拿手把敵人抓住,以便發落。

  鍾荃雖覺得敵人這一出手,並不怎樣厲害,但心中已認定對方深不可測。這一式雖然不起眼,但誰知其中有什麼奧妙變化?「嘿」了一聲,雙掌齊出,竟是雲龍大八式中「靈台鼉鼓」之式,以攻為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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