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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二


  他由正方三招九式,一直練到反方兩招六式的最後一手,陡然清嘯一聲,勁風劍影一時俱收。

  羅淑英連連點頭,讚許他這幾手劍法,已深得個中三味。她舉手放下棗紅色的簾幕,一面道:「你已練會啦!最好你設法讓武林中人知道,這幾手劍法,並非峨嵋家數,也不必說出來歷。這樣,我總算收回誤傳與峨嵋的本門心法了。」

  鍾荃放掉手中樹枝,想向她道謝告別時,她已隱沒在深深垂鎖住石屋的棗紅簾帷之後了。他只好大聲告別。然後,轉身走到草地去。那裏老叟剛好把兩樣動物分別放在圈中。

  「大叔,我要走啦!」他大聲招呼道。

  「孩子,你要回去了?」老叟回轉頭來:「我也不留你啦,有空時來看看我們啊!」

  鍾荃大聲應承了,回身走去牽馬,緩緩地走過山坳。回頭望時,山角卻把他的視線擋住。於是,他的心中忽然起了一種悵悵的情緒,生像是遺失了什麼似的。再向山角那邊,投以告別的一瞥。

  空山靜寂,谷路迴環,雖然殘夏的太陽,令人有點懊熱,但山風中那種清新的氣味,卻能夠令人解去疲乏。他自個兒騎在黃馬上,蹄聲踏踏,響徹山谷。

  轉出岔道,跨下的黃馬突然嘶叫一聲,後退了幾步。鍾荃在這剎時間,已飄身下馬,擋在馬前。

  他在馬上已瞧見影子一閃,黃馬便驚嘶起來,這時下了馬,瞧清楚那使馬驚駭的影子,正是那個身長不滿三尺的土行孫賀固。那賀固眼光淨是陰冷恨意,盯著鍾荃。鍾荃連忙抱拳打個招呼。

  賀固冷冷道:「老朽這斷魂谷,在你們崑崙派眼中,自然進出自如。但老朽還有一口氣在,豈能閉眼嚥下這恥辱?如今別說老朽不自量力,要再次和你動手。老朽栽在崑崙絕藝之下,死而無怨!」

  鍾荃忙分說道:「谷主請勿誤會,小可闖入谷中,不過是因為……」

  「住嘴!」他斷然地叱一聲,戟指道:「你今日如不施展絕藝,取去賀某一命,可也別想生出此谷!大丈夫頂天立地,囉嗦些什麼?」

  鍾荃退開一步,暗中運氣,封閉住七竅。這時,土行孫賀固已猛吸一口氣,身形暴漲,又是昨天那副拚命的樣子。

  兩人一齊微哼一聲,鍾荃聽到馬匹噴鼻之聲,就在身後不遠,當下反掌一揚,「呼」地發出一股掌力,那黃馬低嘶處,後退不迭,連那匹黑馬也趕退了老遠。

  鍾荃這時答不出話來,一來事情擠到這兒,真個教他無話可說。二來自家封閉住七竅,也開口不得。

  土行孫賀固眼光一閃,已知對方封住七竅,自己的「白骨羅剎功」,並未練到能從敵人渾身毛孔侵入的地步。當下不必耗損真元,「呼」的起手一掌,斜斜推出。

  這土行孫賀固明知敵人年紀雖輕,但掌法之精奇,以及功力之深厚,比之自己數十年苦修之功,還要高出一籌。當年他與鐵手書生何浩動手,覺得何浩功力雖然深湛之極,但掌法上的造詣,還未及這少年精奇奧妙。自己二十年來,苦苦鍛煉少林寺鎮山掌法「伏魔十八掌」,仍是擋不住敵人,尤其是當年他記下何浩的架式,已悟出許多破法,但這少年的掌法施展出來,卻是無懈可擊。

  昨夜裏苦思之下,想出一個歹毒的計策,是以今早聽到手下報告鍾荃入谷行蹤,便在此等候。

  須知崑崙這「雲龍大八式」,即使那後藏一代高手智軍大師,曾以二十年苦功,創出一路「無常掌法」,打算破這雲龍大八式,也還未曾如願。況且那施展「無常掌法」的人,乃是智軍大師唯一傳徒章端巴喇嘛。內力造詣比之鍾荃,尚且要高出少許,還是敗於鍾荃掌下。那土行孫賀固既不能和智軍大師相比,內力造詣更不及章端巴,他二十年苦心,算是付諸流水了!

  但他心中卻另有計較,只因他實是仇恨甚深,非將崑崙這個後起之秀殺死,不能瞑目。因此,他打算拚著最多落個同歸於盡,也要和鍾荃拚上一拚。

  鍾荃哪知他是經過熟慮而來,還以為對方因自己再行闖谷而羞憤難堪,故此要跟自己拚命。於是心中大感歉然,認為是自己粗心之過,還在暗自打算怎樣保存這賀固的面子。

  眨眼之間,土行孫賀固運掌如風,一連進擊了六七掌。鍾荃展開身形,一面出手消解對方招數,一面避實就虛地閃避,預防對方魔功。

  賀固面色狠毒陰沉之極,一味欺身撲攻。

  這道路口可供他們動手盤旋之地,也不過三四丈方圓。這時兩人掌上施展開,激起凌厲急勁的風聲。

  轉眼已拆了十多個回合,鍾荃清嘯一聲,揮掌反攻,那掌力如狂飆怒濤,衝擊捲拍,土行孫賀固面色變一下,卻忙於全力封架,一路後退。

  那清嘯一聲,遠傳眾谷,隱隱傳來回聲。鍾荃忽然記起不能發聲吐氣,以致沒有封閉七竅,連忙收聲運氣,仍然護住七竅。

  他原本可以收拾下賀固,可是要他不出重手擊傷對方而獲勝,那就不是易事。更何況要恰到好處時收手,使對方下得台,感念自己手底的忠厚,因而消除仇恨!他不曉得,這願望簡直比緣木求魚還要困難。

  土行孫賀固嚴密固封,守多攻少,頃刻間,鍾荃因對方削減攻勢也緩和下來。

  賀固忽地面色慘白,眼中射出駭人光芒,聲音嘶啞地喝道:「你果真是崑崙派的麼?」

  鍾荃可真奇怪他有此一問,猝然應道:「小可正是崑崙……」下面的話還未及說出,已經變故突生。

  原來那賀固情知對方那等功力,若是封住七竅,自己的「白骨羅剎功」必定不能傷害敵人。而他深知以鍾荃這種正派名門的弟子,斷然不會隨便施用昨天那種轟天裂地的掌力對付自己,這正是「君子可以欺其方」的道理,是以他便有了歹毒計較,暗害鍾荃性命。

  他本身施展「白骨羅剎功」時,原來也不能開口,但為了引對方出言,以便毒氣能夠乘隙侵入,便不惜大耗真元,強自支撐了一句問話,果然鍾荃出聲回答。

  說時遲,那時快,賀固左掌從右肘下虛虛推出。這「白骨羅剎功」施用之時,無影無聲,只有一陣臭味。當之者立刻暈厥,不久工夫便剩一堆白骨,的是歹毒無比的外門功夫,乃是天下外門各般功夫中,最陰毒的五種之一。

  鍾荃在人事酬對之時,不免顯得呆板遲滯,但在這種生死拚鬥之際,那應變和觀察之敏銳靈警,卻是無與倫比。

  賀固左掌一推出去,鍾荃已發現對方詭謀毒計,在這生死一髮之間,心隨念動,力緣心生,倏地一掌推出。這一下應變之神速,真不愧是名家高手。而且仍是那麼飄灑從容。

  但聽暴響一聲,宛如山石崩坍,響聲中,土行孫賀固的身軀平空飛起。

  要知鍾荃這一掌推出,已是盡施全身功力,發出「般若大能力」。這種先天真氣的功夫,道佛兩家,大不相同。即如以當年瘟煞魔君朱五絕所施的道家罡氣,以及崑崙絕代高手白眉和尚的般若大能力。前者霸氣極重,施展時有風雲變色,山川震動之概。而白眉老和尚除了兩條白眉毛豎起,顯得嚇人之外,不論是動作或力量,俱是瀟灑柔和。

  可是鍾荃雖則是得到白眉和尚親傳這般若大能力,但囿於僅是初步功夫之故,於是那種霸煞之氣,比之道家罡氣,尚有過之而無不及之概。

  這種先天真氣,直有無堅不摧的威勢,而且威力幅員極大,不似後天的內家真力,不管練到如何精純,總不能封閉住身前整個空間。是以若果鍾荃不會那「般若大能力」,這時必定不能倖免。這也是土行孫賀固二十年埋首苦練這種陰毒外門奇功,作為向強敵崑崙高手何浩報復的依恃。

  暴響未歇,砂石亂飛之中,那賀固身軀平空向後飛起,接著摔在地上。

  鍾荃唯恐對方陰毒功夫,還能襲擊自己,連忙退後大半丈。站定腳跟時,臉色也變為灰白,喘息不止。敢情他這一掌妄自發出,大耗真元。可以從這點想像到,這一掌比之昨日震飛屋脊時,所用的功力還要厲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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