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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一〇


  端木芙回頭向崔阿伯低語數言,隨即又向與范龍一同過來的數人說話,要他們在岸邊接應。范龍很快就套上了水靠,在眾目睽睽之下,一縱身躍入水中,竟然全無聲息,點水不濺。

  過了老大一會工夫,水面上出現一串氣泡,並且晃動旋轉,緊接著一個人升起來,露出水面。

  艷陽之下,但見三點寒星從岸上人叢中疾射入溪,人人都鼓噪起來,因為這三點寒星分明是暗器,並且快如閃電般射中冒出水面之人。

  岸上的人龍突然間出現打鬥的場面,形成了一陣騷亂。但轉眼之間,局勢業已澄清,打鬥之人只有兩對,其餘無關之人都避開了。

  只見出手的皆是知名之士,兩個是獨尊山莊的陰陽二將宣碧君和徐剛。另外兩人一是青城青霞羽士,一是癩僧晏明。

  雷世雄濃眉一皺,怒喝一聲,陰陽二將迅即躍出戰圈。而所有之人,在許多人強力指證之下,都曉得暗器就是陰陽二將發出的。

  人人都想知道的是,陰陽二將為何要用暗器襲殺范龍?范龍冒起來之時,可曾撈起了屍體?雖然無人得知內情,但有一點卻是千真萬確的,便是這河灣內的沉屍,必與獨尊山莊大有關連。

  端木芙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,吸引了在場數百人的注意。每個人都深恐聽不見她的說話,是以無不凝神噤聲,這一來場面雖大,人數雖多,卻是靜寂無聲。

  端木芙笑聲一收,道:「雷大莊主,貴莊的陰陽二將向來隨侍著嚴老莊主,因此之故,他們今日所作所為,這筆賬不能記在你頭上。」

  雷世雄苦笑一下,道:「小姐之言對鄙人雖然有利,但底下的話,只怕就使人不大好受了。」

  端木芙道:「恐怕正是如此,假如大莊主心中懼怕,不妨獨自退開,我雖然很想袒護於你,無奈陰陽二將既然當眾出手,這宗事我不能不向天下英雄交代個清楚。」

  雷世雄哪裏能獨自退避,只好硬著頭皮,道:「小姐的美意鄙人心領了,你即管說吧!」

  端木芙高聲道:「我斷定陰陽二將這次出手,乃是奉了嚴老莊主之命。不然的話,放著現成的一個雷大莊主在此,他們豈敢不先行請示,就妄自出手?然則嚴老莊主何以發佈這等命令呢?自然不外是怕水底的沉屍撈了起來,被天下英雄眼見,無法狡辯。」

  廣聞大師道:「這就奇怪了,嚴老莊主乃是一代之雄,今古無雙。他有什麼事竟怕被別人看見?」

  端木芙道:「這道理簡單得很,嚴老莊主天不怕地不怕,卻怕手下之人離心離德,如是那樣的話,獨尊山莊不擊自潰,因此之故,他可就不想這河灣中的屍體,被手下之人所見了。」

  此言一出,議論之聲大作。獨尊山莊方面之人,以雷世雄為首,以至五大幫派的屬下,都默然不語。

  過了一陣,恢復了極度寂靜。

  端木芙突然舉手向田野那邊指去,高聲道:「嚴老莊主,你說是也不是?」

  所有的目光都朝她手指之處望去,但見田疇中一望瞭然,杳無人跡。即使是三尺小童,也難隱起身形。

  眾人驚疑交集地查看了好一會,端木芙發出一陣笑聲,說道:「嚴老莊主其實不在此地,奴家施此狡猾,愚弄了諸位一次,實是迫不得已之舉。」

  眾人要聽她的解釋,所以仍不作聲。端木芙道:「諸位向田野間張望之時,河灣內的沉屍,已經撈了起來。」

  所有的目光向河邊望去,但見水邊的一塊平坦岩石上,放著一具屍體,渾身水濕,但面目仍然可辨。

  這個死者人人認得,竟是早先與羅廷玉作過龍爭虎鬥的吉祥大師。支林僧「唰」地躍落石上,望著屍體,全然愣住。只見屍體上有著刀劍傷痕,還有三枚銀釘,釘在腦門上。釘尾光華閃閃,使人一目了然。

  端木芙接著說道:「我深信尚有別的高手混在人叢之中,假如不轉移大家的注意力,范龍兄第二次冒出水面之時,仍然難免暗殺之禍。」

  只要是稍有頭腦之人,都判斷出她這話乃是實情。因此之故,再也無人怪她施此狡猾伎倆。

  端木芙又道:「我雖是曉得此事乃是嚴老莊主所為,但空口無憑,如何能使大家相信呢?這個問題,使我傷了不少腦筋。一直等到抵達此地,才找出解決之法,現在我說這吉祥大師乃是嚴無畏所殺,相信沒有人說得出反對的理由了。」

  她略一停頓,又道:「范龍兄不愧是水道名家高手,他撈到了沉屍,攀出水面之時,竟能同時攪動河水,使人在河岸上看不真切。不然的話,陰陽二將豈會發出暗器?好了,言歸正傳,我要提到吉祥大師的死因了。」

  雷世雄的處境最是尷尬不過,他雖想設法不讓端木芙說下去。但目下在場的一流高手太多,如果授人以柄,群起來攻,獨尊山莊這數十人,定必粉身碎骨,難有生還之機。因此他只好硬著頭皮聽下去。

  只聽端木芙道:「狡兔死,走狗烹。飛鳥盡,良弓藏。這是古今奸雄如出一轍的手段。吉祥大師本是不可多得的高手,但他既是敗於羅公子刀下,永遠不入江湖,也就是再無利用的價值了。是以嚴無畏毫不猶疑就取了他的性命。」

  雷世雄抗聲道:「小姐這話未免過甚其辭了。」

  端木芙道:「我哪一點過甚其辭了?」

  雷世雄道:「就算你所說吉祥大師已無利用價值之言不錯,但讓他從此歸隱,於本莊有何妨礙?」

  端木芙道:「對你沒有妨礙,但對嚴無畏卻大有妨礙。這一點你有所未知而已。」

  雷世雄道:「如何見得對家師便有妨礙?這妨礙因誰而生?」

  端木芙又道:「因我而生。」

  雷世雄一怔,說不出話來。端木芙又道:「假如吉祥大師仍然活在世間,令師怕我找他詢問一些隱秘之事,因是之故,他便斷然下手殺死了這個曾經賣命出力的手下。」

  獨尊山莊之人,表面上都沒有一點反應。可是人人內心中都激起了陣陣波瀾。但覺嚴無畏手段太辣,冷酷無情。這吉祥大師的遭遇,隨時隨地可以降臨到自己的頭上,不禁泛起了自危之感。古語有道是:兔死狐悲,物傷其類。端木芙揭發嚴無畏這件暴行,果然已發生預期的效果了。

  雷世雄高聲道:「這件事即使是家師所為,其中亦必有重大原因,決非如端木小姐所言一般。鄙人認為無須曉曉置辯,目下就此別過。」

  他傳令支林僧歸隊,便即率眾去了。

  端木芙向范龍道:「范兄已得罪了獨尊山莊,今後行動務須小心在意,最好暫時不要單獨行動。」

  她又轉眼望向羅廷玉,道:「吉祥大師的後事,就拜託公子派人料理,妾身另有私務待理,即須上路。」

  羅廷玉心中十分感激,因為她撈起了吉祥大師之舉,對獨尊山莊的打擊極大,可能是日後眾叛親離的種因。然而他滿腔感激之言,卻被她那脈脈含情的雙眸給堵了回去,全然說不出口。

  端木芙想是因為眾目睽睽,莫不注意著她的一言一動,所以只含情望了羅廷玉一眼,再也沒有其他表示。

  她接著向其他的人道別,然後率了西域近百人馬,匆匆離去。武當、少林兩派,也接著離開了。他們本有數百之眾,都駐紮在十餘里外的一座古廟中。當程守缺真人和廣聞大師率眾回到古廟,不久,一批批的僧道先後離開,分路而行。

  這是因為人數太多,如果成群結隊返回武當山和嵩山,太以驚世駭俗。所以化整為零,分批上路。到了晚間,偌大的一座古廟,已恢復了原先的冷落。

  但是少林派的主腦人物廣聞大師,以及武當派掌門程真人,仍然留在廟中,未曾返山。

  天色已完全黯黑,佛殿中的長明燈,照出靜寂無人的大殿,一片寧謐的氣氛,籠罩看這佛門淨地。片刻間,一陣步聲響處,幾個僧人走入殿堂。燈光驟明,但見這七八個僧人有老有少,他們在佛前行過禮,便退到右下角,那邊有幾組几椅,燈燭也是此處最明亮。

  僧人們先後落座,其中一個年紀最老的灰袍僧人道:「廣聞師弟,你何故尚不動身返寺?」

  廣聞大師道:「小弟打算等明朝方始動身。這一次有勞師兄大駕,率領一眾同門,趕來搭救,感銘不忘。」

  灰衣老僧道:「師弟說哪裏話來,方丈大師說,獨尊山莊橫行多年,咱們忝為武林中大門大派,繫天下之重望,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出頭對付嚴無畏。如今借此藉口,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,也是好的,愚兄奉命率隊前來,做這等水到渠成之事,豈勞師弟掛齒。」

  廣聞大師那張一團和氣的面龐上,透出十分嚴肅的表情,環視坐著的六個僧人一眼,緩緩道:「小弟想請問師兄一言,假如羅廷玉公子竟不派人前來,咱們其勢又沒有自告奮勇之理,其時師兄有何打算?」

  灰衣老僧道:「若是如此,愚兄便領隊返山覆命,師弟以為如何?」

  廣聞大師道:「錯非是師兄這等德行修養,焉肯就此返山覆命呢,小弟也竊以為此計極妥。」

  他忽然住口,而所有坐著的僧人們,也都微露瞿然注意的神色。那六七個侍立著的僧人,只有一兩個若有所覺。

  灰衣老僧向廣聞大師點點頭,廣聞大師立刻提高聲音,道:「何方高人駕到?現身出來談談如何?」

  大殿門口頓時出現幾條人影,當先跨入來的是身量高大頭纏布帛的疏勒國師,後面才是白衣飄飄的端木芙。她身後一定是黃衫白髮的崔阿伯,然後是基寧和另一個高手札布。

  疏勒國師哈哈一笑,聲震屋瓦,卻在離殿門不遠就停下腳步。基寧往左角搬了一張靠背椅過來,給端木芙落座。這等情勢,一望而知,疏勒國師並非與端木芙合作,而是甘願為她效力賣命。是以在這些細節上,處處顯出他們對端木芙的尊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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