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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六


  薛陵已扮作當地山村土人裝束,短襖外用繩索作腰帶捆紮著腰身,插著一把短斧,拿著一柄虎叉。他頭上戴著一頂竹笠,折了一些枝葉插在笠上,以便隨時可以伏在草木叢中,不致被人發覺。

  他參照著地圖,向山區腹地走去。這幅地圖,乃是紀香瓊派了十餘名精幹之人,從各方面打聽對證之下畫成的,除了當中一部份從來沒有人到過之外,但凡是有人跡之處,都弄得十分清楚詳細。薛陵這兩日來親歷其地加以勘查,果然十分精確。

  但現在他已踏入地圖中粗疏簡略的部份,他以超世絕俗的武功,飛越過深谷大壑,又攀翻摩天峭壁,這些都是至為險阻兇危的路途。但如若不是這樣硬闖,則必須穿越連綿數十里的古森林。

  在薛陵來說,固然不願穿過森林。在山區的土人而言,也不敢闖入這些暗海也似的大森林中。因此之故,那遼闊的山區的腹地,亙古以來,直是未有人跡。

  他忽然發覺地勢漸降,雖然仍是山勢起伏,陵谷森林,把這從無人知的廣大地區分隔為無數零星區域。但若論道路,卻好走得多了。

  此外,還有一點最奇異的,便是他越走越覺得和暖,到後來簡直感到燠熱,不得不脫掉短襖。他來時已有充份準備,所以短襖脫下了,裏面仍有山村土人那種單衣。

  他又小心翼翼地把短襖埋在泥土中,假如離開之時,經過此處,便順手帶走。如是從別路出山,亦不致遺下痕跡。

  數里之後,他折入一座山谷中。但見此谷甚是廣闊深遠,中午的太陽直射下來,熱氣蒸騰。

  薛陵在茂草中行走,身形一直以樹木山石掩蔽,甚為小心。但現在他發覺有一個大大的困難,那就是毒蛇很多,每一步都得當心,免得踩在蛇身上。由於有些毒蛇身上的顏色與草叢泥土十分相似,實在十分難以看出。

  本來以薛陵的一身武功,實在不必害怕什麼毒蛇。因為以他的靈敏無比的反應,縱是踏在毒蛇身上,亦能及時躍開,不會被蛇咬中。

  不過問題卻是在於他目下所處的環境特別,假如他踏中毒蛇之時,恰好有萬惡派之人出現,這時候他躍起的話,不免暴露出形跡。如不躍起,硬挨毒蛇一口,可就不知道受得了受不了?

  其次,有些毒蛇不是用咬,而是噴出毒汁毒氣,這當然比咬的速度快得多了,但須沾些少許,毒力從毛細管侵入,足以致命。

  還有須得考慮是有等奇怪毒蛇不咬人,也不噴毒,只用身子捲纏敵人,然後才緊緊絞勒,或是咬噬敵人。這一類的毒蛇多半身子極長而又幼細,雖然踏中了,也很難感覺得出,直到發覺腳下一緊,被毒蛇纏住,卻已來不及了,像鐵線蛇就是這一類的代表。

  總之,他雖是一身武功,亦不易應付這等無聲無息的偷襲暗算。因此他每一步落下,都極為小心。

  這一來速度更慢了,不過他已隱隱發覺此谷有人穿行過的痕跡,是以毫不心急,反而更為小心了。

  好不容易走上一座長滿了古樹的坡頂,向那邊一望,不覺吃了一驚,原來在那邊數十丈外,有一道岩石峭壁,壁下是一大片灰白色的石地,寸草不生,總有數十畝方圓,驕陽曬炙在這片石地上,反射出眩目的光線。

  他單單是如此遠望,便可以想像到那邊一定酷熱難當。那些石地大概可以烤熟肉類。

  然而石地上卻有四排屋子,都是用石頭砌成,既矮而又沒有通風的窗戶。

  任何人躲在屋中,相信不到一炷香工夫,定必活活悶死。

  自然這四排石屋都有人居住,他才會想到難以置信,甚且有些人還躺在屋外的石地上,赤裸了身體在曬太陽。

  薛陵目瞪口呆地望了一會,猛然大悟,忖道:「是的,這一片石地必有古怪,大概是看上去似乎很熱,但其實石質冰冷異常。所以那些人都儘量借太陽取暖。」

  他自覺已找出答案,這才縱目再向別處瞧看。

  只見一條石路,由石場的東端,蜿蜒穿過草地樹林,竟不知道通往何處?

  薛陵略一相度地勢,便小心溜下林坡,掩近查看。

  這時可又發現山坡的這一邊,根本見不到一條毒蛇。

  他暗自點頭,忖道:「假如有人想逃出此谷,單是這一大片佈滿了各種毒蛇的地帶,就休想有活著通過的機會了。」

  這時他已掩到近處,目光透過石地和那些曬太陽取暖的人,只見那四排石屋,每一排都間隔為十多間,有些門口邊坐得有小孩子,俱是赤身露體。

  那些在曝曬太陽的人,亦俱是裸體,其中有男有女,再加上有些小孩子,可見得這兒一共是數十戶人家。

  他仔細查看過這些石樓,每一間只有前門和後牆的一扇小窗,可供透光透氣。

  當他轉動目光查看那些曬太陽的人之時,便又大吃一驚,推翻了早先認為這片石地十分陰冷的想法。

  因為這些人身上都汗光閃閃,他眼力奇佳,是以相隔雖遙,仍然瞧得出有些人身上起著水泡,宛如被燙傷的一般,又有些人身上似是烤得太熱而焦裂,血汗交錯,看上去既噁心而又可怕。

  但大多數在烈日之下,仍然儘量伸展身體,以期曬到更多的太陽。

  他們口中卻微微發出呻吟,卻使人分辨不出是痛苦抑是舒服。

  這些人都差不多是一對對分別相隔,每一對彼此之間,不但不交談,還彷彿大有戒心,使這氣氛既悶熱而又恐怖。

  薛陵除了細細審視那些男人的身體之外,目光總是儘量躲避那些女人的裸體。

  不過他仍然發現很使人奇怪的事,那便是這些女人雖然都披頭散髮,容貌難測是美是醜,可是她們都擁有豐滿動人的身段,以及白皙的皮膚。

  薛陵對這兒的景象是既納悶而又厭惡,恨不得立刻離開。

  尤其是他這刻距石地只有數丈,陣陣熱浪侵襲過來,雖然可以運功抗禦,但到底甚是難受。

  他忽然生出乾渴之感,四面一望,似乎沒有水源。

  當下忖道:「這些人不分男女,都遍體冒汗,假如沒有大量的水份補充,只怕支持不了多久。」

  忽見其中有一個男人,離開他自己的伴侶,佝僂地走到另一對男女身邊,蹲下來跟那個男人說話。

  這本不足奇,但薛陵在這一邊瞧得清清楚楚,但見那個走過去的男人,一面說話,一面籍身形阻擋對方目光,伸手在那個女的裸體上亂摸。

  從他們一對對的情形來看,又有些小孩子,似乎皆是夫婦。

  因此這個男人一面與那丈夫說話,一面又調戲侮辱人家的妻子。

  這情形落在薛陵眼中,使他不由得怒氣陡生,真想上去打他幾個耳光。

  那個女的攤開身子,任得別人捏摸,竟不作聲。

  四周的人有不少都能瞧見,但也沒有一個加以理會。

  如此過了片刻,那個女的大概是被挑逗起慾火,突然跳起身,往石屋跑去。

  這個男的也急急起身追去,撇下那個丈夫,不加理會。

  只見這對男女都進入同一間石屋內,外面那個做丈夫的,揮拳怒叫,卻沒有起身追去。

  薛陵又為之大惑不解,忖道:「早先那個男子勾引人家的妻子之時,還曉得用身子阻擋著那丈夫的目光,可見得他並非失去理智,但其後卻又毫不掩飾的追去,這豈不是前功盡廢?假如根本無所謂的話,開始之時,何須設法掩飾?這真是太奇怪了。」

  此外,他又感到奇怪的是一個人在這等酷熱流汗的環境之下,如何尚有慾念?再者,他們都能行動自如,既是如此酷熱煎熬,何不走出石地外,找一處樹蔭納涼?何必還留在那兒?

  他心中的疑問實在太多,左思右想,東張西望,不覺已耗去一盞熱茶工夫。只見早先那對男女,先後從石屋中出來。

  他們離開石屋,就各自分手,回到原來的位置。

  薛陵此時已認為這些人大概全然不在乎這等淫行,是以也不用去注意。可是當石地上已沒有人走動,那個丈夫忽然起身,也是佝僂著向那勾引他妻子的男人走去。

  薛陵忖道:「他一定也去勾引那人的妻子,以作報復。如若他們是這等行為,實在教人看了噁心。」

  但見那個丈夫走到那男人身邊,那男子動都不動,四肢舒展,似是已沉酣大睡。那個丈夫在旁邊瞧了一會,隨即撿起一塊石頭,猛然向對方面門砸擊。那男子發出慘叫之聲,卻不反抗,任得對方拿石頭一下一下的砸擊面門,霎時間血流滿面,景象殘忍可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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