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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一


  夏侯空露出喜色,道:「果真如此的話,我就安心得多了。不過我告訴你,天下間還有一個人比我高明,那就是我師父萬孽法師。」

  紀香瓊笑一笑,道:「我曉得,但萬孽法師決不會做出這等行徑,只有你才會這樣做。」她停歇一下,又道:「你有什麼打算呢?」

  夏侯空道:「當日我本來決定為你採藥,俾可駐顏延壽。但我到一處已知的地方去,卻已不見那種靈藥影蹤,因此,我打算到別處去碰碰運氣。」

  紀香瓊道:「你這話難道是暗示說,你這回僅只是恰巧碰上我?但這話卻大大說不通呢!」

  夏侯空道:「誰也別想騙得過你,我怎會做這種笨拙之事?我回到人間,便探聽到你和金明池在一塊兒,行俠江湖。不瞞你說,這個消息使我十分痛苦刺激。我想,假如我費盡心血氣力,甘冒千辛萬苦以及殺身之厄,為你採藥煉藥,而你最後卻倒在別人懷中,這教我如何能甘心呢?」

  紀香瓊道:「你不必說了,我都明白啦,現在你打算用點手段,先把我弄到手,然後才找藥給我是不是?」

  夏侯空嚴肅地點點頭。道:「正是如此。」

  紀香瓊淡淡一笑,毫不驚慌。因為她這刻雖是四肢無力,決計無法反抗這個男人的強暴。可是她深信夏侯空並非一般俗人,以佔有她的肉體為第一要緊之事。

  為了證實這個想法,她淡然道:「你雖是奇謀突出,以極高明的手段,用迷香把我薰倒,帶到這兒來。表面上我已入了你的牢籠,插翅難飛,其實呢,你知我知,你根本毫無勝算。」

  夏侯空垂頭道:「不錯,我用不著強辯,我愛的是你整個人,思想和肉體都一樣重要。假如你堅執不肯嫁給我,我是一點辦法都沒有。」

  紀香瓊道:「既是如此,你何必使這手段?豈不是白費心機?」

  夏侯空垂頭良久,才抬眼望住她,流露出奇異的表情,緩緩道:「我若是曉得一定得不到你的垂青,絕望之下,可能幹出許多惡毒殘酷之事。我可不是恫嚇你,而是真心話,這世上除了你之外,決沒有人會得此意,瞭解我的心情。」

  紀香瓊寧恬的目光一直籠罩住他,使得夏侯空情緒很快恢復常態。

  但紀香瓊內心卻十分震驚,忖道:「看他的樣子,對我簡直非常傾心愛慕。假如我堅決拒絕了他,他情急之下,定必先殺死我,然後暗中破壞薛陵他們的計劃,設法害死他們,最後自然輪到金明池。以金明池的武功,夏侯空當然決計贏不了,可是他若是用卑鄙手段,設下種種詭計,連金明池也難保性命。」

  這麼一想,登時曉得關係重大。當下苦笑道:「你這麼一來倒把我的心攪亂了。你且出去一下,讓我小睡片刻,然後好好的想一想這件事。」

  夏侯空依言退出房外。

  紀香瓊起身走到床沿,乏力地躺下去,但覺平生遭遇到無數險阻艱難,竟沒有一次像今日這麼難以解決的。其實應該形容為無法解決才對,因為夏侯空不比常人,即使是不必顧惜他,單只設計解圍,也極難辦到。何況她真的不想傷他的心,希望這個死結能夠在皆大歡喜的情形下解開?

  這更是難上加難之事,她深知如此,不由得頭痛起來。

 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,發現了一個道理,那就是上天既然予她這許多智慧,自然就同時給她許多常人碰不上的艱困危難,好讓她發揮這種超凡的智慧。

  這個道理對事實全然無補,她深深嘆息一聲,便坐起身,盤膝坐好。想道:「我已從各方面以及從每一個角度推想過,實在無法解決。唯一的辦法,就是暫時敷衍拖延,免得他一時想不開,走了極端。但這拖延之法,也須極為巧妙,全然不著痕跡才行。」

  要知假如紀香瓊不是對夏侯空亦頗有情感的話,則她可以考慮一些十分激烈的手段,例如用她身上秘藏的幾支「柔金鋒」,出其不意地把夏侯空殺死,即可脫困。問題就在她不能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對付夏侯空,所以使得她增加萬倍困難。

  現在是她最後的一記殺手鐧了,假如無法成功,那就全然沒有法子了。

  她略略調息一下,收攝心神。坐了片刻,這才誠心誠意的默想心中欲知之事,抬頭一望,注意認定其中一塊瓦片,便從正梁數起,恰是第九。這數目即是十二地支的「申」,在六壬神數中,即是以「申時」發用。

  她純熟地依照月將,以申時佔用排成天地盤,又依本日干支演出四課。從這四課中,發用三傳。照例布上天將遁干,以及三傳的父母子孫妻財兄弟等等。

  她素來精通此道,是以這許許多多的繁難手段,彈指即成。一看即知乃是「重審課」。

  此課乃統坤之體,柔順利貞之象。諸般謀望,皆是先難後成。

  課傳既得,紀香瓊復又從其中細加推敲,尋求她欲知之事。這可不是單單推求凶吉成敗,而是要從這一課中查探出隱微的天機,預見未來的情形。大約過了半個時辰,她長長透一口氣,頹然躺下,身上已出了不少汗。

  這一次起課卜算,耗去她極多的心力,使她一時之間,沒有法子可以恢復過來。

  過了不久,夏侯空進來,十分驚訝於她精神的萎頓,但他急於得到她的回答,所以竟然忽略了這個奇怪的徵象。

  他問道:「你已想了不少時間,當必已經有了答案,到底肯不肯嫁給我?」

  紀香瓊振起精神,道:「看來我已沒有法子推托了。」

  夏侯空大喜道:「那麼你已答應嫁給我了?」

  紀香瓊擺手道:「我還沒有答應呢!」

  夏侯空道:「你既說無法推托,豈不是等於答應了?」

  紀香瓊道:「我心中紊亂得很,你不能給我多一點時間考慮麼?」

  夏侯空道:「本來這倒無所謂,但你是個絕頂聰慧之人,明知沒有人能找到這兒,你何必還拖延時間,徒然使我心中焦焚痛苦呢?你還是切切實實給我一個答覆吧!」

  紀香瓊道:「天下間有的是出奇之事,說不定有人會到此找我。」

  夏侯空仰天一笑。道:「我已經想過又想,你的人全無一點線索可以找到此地來,這是斷斷不可能之事。」

  紀香瓊道:「我何嘗不知,但我唯有希望奇蹟出現。你給我一個期限,假如過了此限,尚無人到此把我救走,那麼我沒得好說,你要怎樣便怎樣。」

  夏侯空抵死不信她的人能尋到此處,但若然期限太長,總是夜長夢多,當下說道:「我雖是有十二分把握,但實在等不及了,這樣吧,到今日酉時過後,便是你我重新開始之時。」

  紀香瓊點頭答應了,便一逕酣沉大睡。到晚餐時,天色業已昏暮。夏侯空在廳中點燃許多燈燭,把昨天夜裏帶回來的食物和美酒,都擺在圓桌上。

  兩人對酌片刻,夏侯空望望天色,笑道:「現下已是酉時三刻了,還有一刻就是戌時。」

  紀香瓊道:「我早知道了,不勞你提醒。」

  夏侯空微笑道:「鄙人未免有一點得意忘形,但想必能獲你諒解。」

  紀香瓊外表雖是鎮靜,事實上卻緊張萬分。她的卜算雖是靈驗非常,萬無一失。可是宇宙間的奧秘誰也參詳不透,只要其中有那麼一點點算錯了,結局就完全不同。紀香瓊深知此理,是以才極為忐忑不安。

  夏侯空指住牆角一口箱子,道:「那箱子中有囍字帳和吉服等物,一過了酉時,鄙人就張掛起來,咱們都換過吉服,即可叩拜天地,結為夫妻。」

  紀香瓊笑一笑,心想:「今日是大凶大煞之日,婚喪最忌。他枉負博學才名,連日子的吉凶也不曉得。」

  他們談了這麼一陣,時間又過了不少。夏侯空起身入房,取來一件物事,卻是一具製作極精緻的水滴時計。這個水滴時計上面的一個玻璃瓶,外面刻著時刻,瓶內之水不停地滴漏而降減,水平線指示出精確的時間。

  紀香瓊望了一眼,曉得只剩下半刻鐘的時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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