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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〇


  他特地停頓一下,等待眾人提出疑問,果然沙問天開口道:「這話未免近乎牽強了,你容或說的是實情,但教別人聽了,卻不無誹謗中傷之感呢!」

  薛陵道:「這個評論十分中肯,但在下卻要反問一聲,在下如若捏造故事,對朱公明加以誹謗中傷,難道就能洗清在下的蒙冤麼?自然是萬萬辦不到的,在下既毫無得益,何須多費唇舌?這當然是事實俱在,不容狡辯的,諸位肯讓在下繼續說下去,足見諸位心地光明,並非不分皂白,心存偏袒之人了。」

  他稍稍尋思一下,又道:「萬孽法師創立萬惡派,袁怪叟的大祕門隸屬其下,朱公明亦須歸萬惡派節制行事,事實上朱公明卻是萬孽法師一手做成的得意傑作。萬孽法師不但武功高絕,心計更是震古爍今,精通醫藥之道,甚至連世間各種學問亦無一不精,他曾經訓練過一個人才,於舉世之學無所不窺,此人複姓夏侯,名空,當日幾乎把隱湖祕屋出來的紀香瓊姑娘難倒,可見得這位夏侯空的胸中之學,何等高明了。」

  眾人都驚訝相顧,他們乃是直到薛陵提到紀香瓊,又指出紀香瓊是隱湖祕屋一派之人,方始信了幾分,只因他們無不曉得隱湖祕屋以智謀博學為最高宗旨。薛陵居然引出這一派之人作證,可見得夏侯空真是機智博學之士,雖然直到這刻尚未能夠證明萬孽法師為惡之事,可是已初步使人相信真有這麼一號人物了。

  薛陵徐徐道:「萬惡派認為世人儘是自私貪鄙之徒,如能誅殺越多,對這個人世更有好處,是以像朱公明建立了仁俠大名,其實暗中做盡惡事,萬惡派更幫助奸臣擾亂朝政,以致西北有俺答及土蠻之亂,沿海有倭寇入侵,軍民屍骨填溝盈壑,朝中忠良也大都遭受滅門之禍,這都是萬惡派的傑作,在下且舉沿海倭禍為例,倭寇由來雖遠,但如若不是朝政不修,邊將無能的話,無法坐大,加上倭寇內部不斷的分裂,亦增加了沿海居民受害之劫。」

  雲峰禪師道:「阿彌陀佛,施主這話似是有點令人不解,倭寇如若內部作亂散裂,力量自然減弱,何以反而為害更大呢?」

  薛陵道:「這些倭寇個個兇悍無比,素性殘酷,假如由一兩個首領統率所部,雖是力量強大,但攻掠沿海之時,反而不致見人就殺,而且謀定後動,亦不會日日行劫。但一旦零星分散,全無軍法部勒,各自為政,為禍百姓之大,可以想見。」

  這個道理大出眾人之外,人人俱瞠目無言,薛陵又道:「萬惡派在沿海負責此事的人姓華名元,是三海王,手下有五鯊侯,俱是武功極強,精悍無比之士。他們一直使倭寇分裂,是以沿海百姓的劫難,日有數起,當真慘酷無比,聞者色變,幸而在下這次踏入江湖之前,已把這一批惡人全部殺死了,在下今日如若不說,萬惡派永遠也查不出來。」

  他隨即略為把三海王華元盤據水晶宮之事說出,最後轉變話題,談起昔年殺死江山精之事,人人聽得萬孽法師能把人變成怪物,都暗感駭然。

  薛陵最後下結論道:「萬惡派所作所為,完全是邪惡絕倫之事,即使是黑道高手,也將受不了這種種惡毒暴行,是以當今武林同道,俱應留心提防這一派之人,更應當合力消滅他們,為世除害才對。」

  廳中眾人都默然尋思這件聞所未聞之事,不過他們一想到朱公明居然是萬惡派的主將,都覺得難以置信。

  薛陵微笑道:「諸位的想法在下十分明白,諸位用不著相信朱公明乃是一代罪魁,但萬惡派的存在卻是的而且確,絕無虛假,諸位可知道萬孽法師既然如此厲害,為何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的緣故麼?」

  姚海道:「這卻是什麼緣故?」

  薛陵道:「萬惡法師生來只怕一個人,假如他的作惡一旦公開,這位前輩異人定然無法袖手旁觀,這位異人姓邵名玉華,外號廣寒仙子,武功通玄入聖,如今已達百歲高齡了,但容顏猶如少艾。」

  蔡金娥一聽有這等事,連忙問道:「你親眼見過她麼?」

  薛陵道:「在下當然拜見過她老人家,而且蒙她老人家指點,方始能拜在家師歐陽元章門下學藝,她老人家就是齊茵姑娘的師父。」

  眾人都恍然點頭,只因齊茵昔日在齊家莊曾與金明池較量了一下內功,這些大行家們都瞧出了,直到如今都很納悶,同時由於他們之間的關係已弄清楚,大家這才明白齊茵何以會跟薛陵在一起之故。

  薛陵接著又道:「萬孽法師並非真怕邵老前輩,因為邵老前輩淡恬隱退,從來不肯參與世俗之事,但邵老前輩有兩個好朋友,俱是能與她頡頏的異人,一是家師,另一位就是金明池的師父,他們全都很聽邵老前輩的話,假如他們聯手去對付萬孽法師的話,不管萬孽法師使毒手段何等高明,或是擺設任何陣圖埋伏,都攔不住這兩位異人。」

  眾人一想到那金明池的武功,加以剛才親眼見到薛陵的威力,都覺得他的話沒有吹牛。

  葉高眼見人人都對薛陵之言相信了大半,忍不住厲聲道:「薛陵,你為何不提一提你昔年之事?你的身世又為何不提?」

  眾人皆知薛陵的父親與朱公明乃是好友,其後薛陵這個遺孤由朱公明撫養成人,而他卻做出圖奸師母的獸行,眼下葉高這麼一提,人人心中惕凜,暗作準備,以防薛陵翻臉出手。

  薛陵靜靜地注視著葉高,他曉得葉高今日敗在自己劍下,一世英名,遭此折損,自然十分含恨,因此,他一點也不怪責他如此尖銳的對付自己。他緩緩道:「我的身世說出來,諸位不知能不能相信,但無論如何,在下仍然要據實奉告的。」

  他仰天長嘆一聲,才又道:「在下本來出身名門,先父便是曾任左都御史,其後忤旨慘遭滿門抄斬的薛爽了,只不知諸位當中可有人曉得此事沒有?」

  座中一眾名家高手俱是五旬以上之人,大部份都頷首表示知道這個人以及滿門抄斬之事。

  薛陵道:「先父全是被奸臣嚴嵩所害,是朱公明指使梁奉,導演這一幕慘劇。」

  群雄一聽又扯上了朱公明,便都流露出不信之意,薛陵沒有理會他們,接著說下去:「在下其時年紀尚幼,朱公明收留了我,得以長大成人,諸位定必會問,朱公明如是陷害我家之人,何必留下禍根?這一問恰到好處,根據我調查所得,朱公明為了博得俠義之名,時時做這一類的事,在他眼中,在下還不是隨便弄個圈套就可以殺死的,何須顧慮?是以其後在下忽蒙奇冤,竟不容於天下武林,假如在下不是運氣夠好,早就死在梁奉掌下,而且還得被後人唾罵,誰也瞧不出半點破綻。」

  沙問天搖頭道:「你這話只怕難以使人相信呢!」

  薛陵苦笑一下,道:「在下全無這等奢望,別人信與不信,在下已管不著,我,記得在朱家多年,從未真正學過武功,其後又蒙奇冤,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,直到紀香瓊姑娘在京師查出了寒家舊事,又親見梁奉入見嚴嵩,並且查出來朱公明安排了不少高手保護那奸相,方始完全明白。這些話諸位當然也很難置信。」

  誰知他這麼一說,眾人對朱公明的信心居然大為動搖,雖然並非就此相信朱公明是大奸大惡之士,可是卻感到薛陵的話絕對不會全無根據,是以對這件事已開始存疑了。

  他們開始各自與信得過的老友低聲談論起來,葉高則默默尋思,面上一片憤色,他突然大聲問道:「薛陵,你說了這許多話,尚未能使我們任何一人相信,只不知當日那位邵仙子何以立即就介紹你投師學藝的?她考察過你這個人麼?」

  薛陵精神大振,心想:「葉高這話表面上雖然好像對付我,其實卻是暗助我,莫非他竟對朱公明生出疑念?」

  當下答道:「在下據實說出經過,但望諸位肯相信一二,那就不枉在下唇焦舌枯一場了,當日在下隨齊姑娘去見邵仙子之時,邵仙子深居於地心宮,宮外有一道冷圈,經過冷圈之人,須得抵抗七情六慾所生的幻象,尤其是色慾一關,最是難渡,在下居然安渡冷圈,邵仙子大為讚許,這還不說,當她曉得在下是朱公明門下,忽蒙奇冤之時,她便言道,那朱公明是袁怪叟弟子,袁怪叟行為古怪無比,朱公明居然能夠忍受,可見得必是大奸大惡之輩,就憑這兩點,她遂介紹在下投師學藝,其間齊姑娘從未代在下向邵仙子懇求過一句。」

  眾人都不知信好抑是不信的好。白陽突然厲聲道:「兄弟有一個法子可以驗明真偽,那就是咱們聯合把他擒下再找朱大俠與梁奉兄當面對質,自然金明池兄亦是證人,如此定可弄個水落石出無疑。」

  薛陵憐憫地望住這個人,心想他目下還在偏幫朱公明和梁奉,殊不知他的女兒和姬妾均已被這兩個惡人姦淫,這種人實在可憐而又可氣。

  白陽這個提議居然激動了群情,當然大家都不敢單獨出鬥,但若是一齊出手,可就誰都不怕了。

  座中已有四五個人站起身,薛陵發覺那滄浪一劍葉高居然不在其內,心中大為安慰,他微微而笑,朗聲道:「在下已派人去約齊茵姑娘至此,假如諸位並無別意,僅係要在下跟朱、梁二人對質,在下決不離開,靜候諸位派人把他們找來。」

  站起身的幾個人一聽這話,都紛紛落坐,免得眾人聽從這個提議的話,薛陵定要把他們認作敵人。

  這時只剩下白陽孤零零的站著,顯得十分尷尬,葉高忽然開口道:「我們如若真想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,自該依他之言為是。」

  說時,揮手請白陽坐下,又道:「兄弟深感他這次突然出現,甚是蹊蹺,他如不是握有某種暫時不便宣佈的證據?焉敢公開露出?而事情又如此湊巧,朱大俠和梁兄都忽然離開,全無音訊?莫非真的有什麼顧忌?諸位不妨在這一方面想想,便將發覺此中大有玄妙了。」

  黃旗幫左壇主七步開碑姚海接口道:「葉兄這話說得有理,咱們俱是奔走江湖多年的人,不比年輕氣盛之輩,該當小心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才好。」

  惡州官閻弘不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,原來前此不久,姚海曾參與由梁奉率領的小隊伍,攔截過薛陵一次,薛陵當場擊斃梁奉的副手曹艾,只在一個照面之間而已,接著又顯示出絕世功力,單掌震退了以掌力著稱武林的梁、姚二人。有這一段過節,故而姚海這麼一說,閻弘也是參與此役的人,便忍不住瞪他一眼,心想:「這廝敢情是怕了薛陵,所以出言袒護於他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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