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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三


  他一直在參詳這個問題,若論內功之增進,任何家派皆須逐步攀登,決無一蹴可幾之理。縱使像他這般碰上了不少奇遇的人,例如師尊贈以功力,以及和齊茵兩人陰陽合參,把內傷醫好而又增加了不少功力。但還是需要漫長的時間,循序漸進方能達到最高境界。

  假使他不是血仇在身,又被人誣陷,急於了斷這宗公案。又假如沒有金明池那種對手的話,他大可以從容修煉,以竟歲月之功。

  然而他已不能等待,甚至須得在這等棲惶奔走之際,設法晉修,務求精進。這真是一個似乎無法解決的難題,因此,他曾經想起了「金浮圖」,這一座寶塔內的武功,深不可測,他或者可以在其中找出一條終南捷徑吧?

  這個問題雖然無法解決,可是他的心意已經平復,不再浮躁煩亂。他靜靜地坐著,幾乎可以感覺得出時間的移動。

  在這種迷離飄渺的境界中,他隱隱感覺到並不是完全沒有法子可想,只須自己找出解決的樞紐,馬上就可以更上一層樓,當真成為一流高手了。

  他在這種恍恍惚惚,似悟非悟的情況中渡過了一晝夜之久,心中既不痛苦煩躁,亦不快樂或是特別平靜。他有意無意地保持這種情況,希望在某一剎那間,靈光大放,照耀出內在的宇宙,讓他瞧出應走的道路。

  不知不覺又是中午時分,他半瞑著雙眼,仍然保持著恍惚迷離的心境。突然間一陣步聲引起他的注意,這陣步聲在院門外開始,一步步向這院落走來。

  他一聽而知這陣步聲乃是出自一個年紀老邁,不懂武功之人的足下。引起他注意的並非這陣步聲本身,而是步聲迫近的時間問題。

  步聲越近,時間就越短,此是一定不移之理。平常之際,他全然不會理會這個問題,然而這刻他卻發覺「時間」和「空間」竟是有如此神奇奧妙的關係,竟是如此的不可分割。他頓時悟出一個道理,那就是他只要能超越「時間和空間」的話,便等如立於不敗之地,任何強大的敵人都不能擊敗他。

  步聲到了房門處便停住,薛陵微微一笑,忖道:「原來終南捷徑在此,怪不得我自從感覺出時間在我身邊經過之時開始,便好像感觸了靈機,一直保持著恍惚的心境,設法捕捉這個靈機。」

  房門「咿呀」一聲,步聲已踏入房內。薛陵毫不在意,繼續參詳那上乘武功的奧旨玄機。

  過了片刻,底下的人傳來喃喃自語之聲。口音相當老邁,但略有驚慌之意。

  薛陵留神一聽,那蒼老的聲音道:「他們已查過左鄰右舍,把人家的屋子都給翻轉過來,想不到現在輪到本府。咱們老太爺竟也答應讓人家入宅搜查,真是天大的怪事……」

  這幾句喃喃自語,送入薛陵耳中,宛如一個焦雷,頓時曉得情勢不妙。當然,這位老人家並非真的喃喃自語,分明是故意說給他聽的。

  他迅即俯身伸手揭開天花板,但見一個老人家正在架上取物。

  薛陵低低道:「老人家你可是老福?」

  老家人身軀一震,抬頭道:「小的正是老福,大爺你快點走吧,小的剛剛聽書房的人說,老太爺已答應一些人搜查全宅。」

  薛陵道:「謝謝你啦!但我相信那些惡人們已在本宅四下都派得有人守伺,很難溜走,還是在此處躲藏更妥。」

  周老福驚道:「不行,聽說左鄰侯家和右鄰的王家有些房間屋瓦也給掀了,找出來不知多少死貓死老鼠的,這邊地方更加不妥當呢!」

  這老人家到底年歲較長,見識甚多,所以打聽消息之時,留心及那些人搜查的情形,以此得知他們決不會放過天花板上的空隙。

  薛陵頷首道:「若然如此,我還得收拾一下,免得留下任何痕跡才行……」說時,迅快動手,消滅一切可能使敵人起疑的痕跡。

  周老福問道:「大爺你有什麼打算呢?」

  薛陵坦然道:「我離開這兒就是了,本來我不怕他們,不過這中間還有一些別的關係牽扯不清,所以暫時得躲一躲。」

  周老福道:「這麼說,你還是不要被他們發現才好,唉!老太爺居然答應讓人家搜屋,真是奇怪不過,這是知府老爺親自來向老太爺提這件事,本來知府老爺十分敬畏老太爺,這一回不知是怎麼攪的?」

  薛陵道:「此事不足為奇,對方權勢極大,連皇親國戚也不敢違抗他們呢!」

  他已收拾好,飄身下地,老家人定睛一瞧,道:「大爺的相貌一瞧而知不是壞人,唉!這年頭好人做不得,像舅老爺這種壞胚子,忽然也抖起來了,大搖大擺的跟知府老爺去見老太爺,平時他連院門也不敢靠近。」

  薛陵道:「那廝已勾搭上我的對頭們無疑,老人家你走吧,別沾惹上我的事,否則問題就大了。」

  周老福呆呆地瞧著他,口中道:「大爺你怎生離開這兒呢?」

  薛陵道:「我自然有辦法,您老不用擔心。」他也感到對方神情有點奇怪,當下又問道:「你瞧什麼?」

  周老福道:「大爺你的聲音和神情,使小的記起一個人,他也是大大的好人,而且使人十分敬佩。」

  薛陵笑一笑道:「世上形貌相似之人甚多,何足為怪?」

  周老福道:「不,你們太像了,那時候他才是三十歲光景,長得跟你一樣的英俊。小的還記得他跟我們老太爺一道上京之時,許多女孩子都看上了他,常常有半夜裏跑到他房間的事。但他決不沾惹,雖說他的夫人美麗無比,使他對別的女人瞧不上眼,但這與他的人品也大有關係。」

  薛陵肅然起敬,道:「這人是誰?將來有機會的話,我非拜見領教不可。」

  周老福搖搖頭,道:「你見不到他了,他已經過世很久。直到現在,老太爺一想念起這位老友,還不禁唏噓嘆息,你大概不曉得,老太爺本已當了內閣大學士,便因為這個老友之故,心灰意冷,不數年便告老致仕。」

  薛陵身軀一震,道:「貴府老太爺名諱可是彥修麼?」

  周老福道:「不錯,他早就天下知名,雖然已告老還鄉達七八年之久,但門生故舊遍天下,天下知道他的人還是不少。」

  薛陵沉吟一下,道:「你剛才說的那個人,是不是曾任正二品的左都御史薛爽?」

  周老福訝道:「你怎生曉得?」

  薛陵長嘆一聲,道:「那便是先父,先父遭難之時,雖然我還年幼,但仍然曉得先父最要好的幾位朋友,其中一位就是彥修世伯了。」

  周老福哎一聲,道:「錯不了,你一定就是薛公子,簡直跟薛老爺年輕時一模一樣,小的帶你去見老太爺,他一定會轟走那批人。」

  薛陵面色陰沉的像極壞的天氣一般,道:「假如你把這消息洩漏給老太爺曉得,周家也將像我家一般,遭遇到滅門大禍!」

  他口氣之中,自有一股威嚴,使老家人不敢不信。他接著又道:「對方就是昔年害我全家的人,勢力之大,連老太爺昔年在朝廷上也鬥不過他,更別說現在已經告老在家,全無實力可言了。唉!我千不該萬不該揀中老世伯的地方藏匿,無怪朱公明定要搜查全宅了。」

  周老福一聽此事非同小可,駭得面色發白,四肢冰涼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薛陵極力冷靜下來,忖道:「現在我不能單為個人著想了,只要留下一點痕跡,讓朱公明他們查出我確曾在此躲匿過。他們定要以為這是老伯知情收留,因此,他們將要以最毒辣手段陷害老伯全家。假如演變到這等地步,我即使把朱公明碎屍萬段,亦不能補償萬一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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