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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二


  李騰四望一眼,迅即退出,躍上院牆游望,都沒有絲毫影跡。他乃是在江湖上闖蕩過的人物,假如是那孩子越牆逃走,決計躲不過他的眼睛。現下全無跡象,他可就認為是消息錯誤,周廷高根本還未到此與這女孩子幽會。但他到了什麼地方?為何先前遍尋不著?如若是普通的流氓無賴之輩,定會向阿春詢詰。但他卻不這麼做,認為只要回轉去覆查周廷高的下落就行了。假如他在這兒躲起,決逃不出他的掌心。

  李騰一轉身回到院門口,狠狠的瞪了老家人周老福和阿春爺爺一眼,厲聲道:「你們不許離開這兒,那女孩也不許出來,聽見沒有?」

  兩個老頭在這個兇神惡煞面前,只有唯唯的份兒,那敢抗辯?李騰轉身便走,但誰也不知他真的走開抑是躲在旁邊,那兩個老人更是不曉得院內房中的情形,駭得索索直抖,面無人色。

  周府之內屋宇無數,人口眾多,想在這麼巨大的宅第內找一個人,當真十分困難。不過李騰乃是早就查過各處,都不見廷高蹤影,方始到這邊來。他唯一不曾查過的地方,便是這周府真正的主人老太爺的院落,這老太爺曾出仕朝廷,位極人臣。眼下門生故舊,都是顯要大吏。因此,本城府縣上仕,皆須登門拜候,聲勢顯赫。連這強悍的李騰也十分畏懼於他。

  他算計廷高除非到老太爺的居所去,否則一定匿藏在那女孩子附近的地方,現下但須往老太爺那座院子探聽一下,便知分曉。不過他可不敢冒然闖入,老太爺經常有一群清客,若是正在談論學問之際,他闖了入去,定會受到斥責。是以李騰還不曉得應該如何查探,要等到其時才見機行事。

  他很快就奔過一座水閣,忽見一人從月洞門出來,正是金環束髮的周廷高。李騰一言不發,迅即回轉頭,差一個人去告訴老福他們可以離開。

  一場大禍就此消弭,但在周廷高和阿春而言,卻並非從此得到圓滿的結局。他爺爺走到房門,道:「阿春,咱們回家吧!」他目光閃動地四下瞧著,不見廷高蹤影,大為驚訝。但他認為回家再提這事較妥。

  阿春堅執地搖搖頭,道:「再等一會,爺爺,讓我自個兒再等一會。」

  老人泛起憐愛之色,退出院外。阿春坐了一陣,默默不作一聲。

  天花板微微一響,薛陵飄落地上,疑惑地瞅住她,問道:「你為何還不回去?」

  阿春目光轉到這個年青英俊而又奇異的人的面上,說道:「大爺你是誰呀?」

  薛陵道:「回去吧,不要多問。」但她搖搖頭,眼中露出固執的神情,使他覺得十分奇怪。

  薛陵禁不住問道:「為什麼你還不快點回去?」

  阿春道:「大爺你是誰?」

  薛陵聳聳肩,心想女人真是奇怪不過,那怕年紀只有十三四歲,也教人不易測透心思。他道:「我叫薛陵,是別處地方的人。」

  阿春道:「你為何要躲在這兒?」

  薛陵道:「這不是你應該問的事。」

  阿春又搖搖頭,表示不同意他的話。薛陵又奇怪,又有點服氣。因為這個女孩子有一種堅強的性格,她想做的事,別人很難阻止,除非是使用暴力。他道:「我告訴你也行,可是你先回答我,為什麼你要問?」

  阿春道:「你躲在這處,可知是怕被人瞧見。但剛才為了幫助我們,卻肯出頭,所以我知道你是個真真正正的好人,我要想法子報答你幫助你。」

  她說得很堅決,因此薛陵笑不出來,反而十分感動。突然間,又覺得他有責任使她不致於終身平凡地虛度,須得讓她出人頭地,不像一般鄉下女孩子那樣埋沒。他肅然道:「謝謝你的好意,但我看你沒有什麼地方幫得上我的忙。」

  阿春道:「一定有什麼地方我可以出點力的,我會燒飯,或者替你洗衣服,又或者是替你跑腿帶個訊等等。」

  薛陵點點頭,道:「你是個不平凡的女孩子,這些地方連我也沒想到。好吧,你幫我一個忙,替我帶個信給一個人,但是路程很遠,不知道你出過門沒有?」

  阿春道:「你別管我出過門沒有,多遠我都走得動,你說吧!」

  薛陵道:「你到開封城西郊外一座古寺之內,找到一個姑娘,她姓齊名茵,是我未過門的妻子。」他停歇一下,見她抿緊嘴唇,露出十分注意聆聽的樣子。心中無端覺得這個女孩子一定可以達成任務,便又道:「你告訴她說,我準備在這兒藏上二十餘日,直到限期已過,才展開反擊,教她耐心等候,不必罣念。順便再告訴她說,一切都十分順利。」

  阿春閉目默記他剛才的話,過了一會才睜開眼睛,道:「我記住啦!但薛大叔你真的一切順利麼?」

  薛陵道:「當然是真的,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藏身,除非是對頭們不避忌諱,公然大舉搜宅,才會威脅到我呢!」

  阿春道:「那麼你在這二十多日之內,不要吃東西麼?」

  薛陵道:「這一點你不必擔心,我就算餓上十天八天,只要有水喝,便全然沒事,你信不信?」

  阿春道:「你的本領大極了,我當然相信。」

  薛陵便笑道:「那麼你想不想學點本領?」

  阿春大喜道:「我以前常常想到自己一輩子這樣地活下去,一點意思都沒有,大叔你肯教我本領麼?」

  薛陵道:「不是我,是齊姑娘,你自己想法子求她教你本領,她的本事比我更大。而且你們都是女的,也更方便了。」

  阿春滿面俱是歡欣之情,她彷彿已瞧見了自己璀璨的前途。她已碰上了跳出那個平庸枯燥的生活圈子的機會了,而她亦是有決心達到目的之人。

  薛陵再把如何找到那座廢寺的路徑說出,又警告她說,對頭是當今之世最厲害的人,一切都要小心謹慎,決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口風。

  阿春去了之後,薛陵頗覺寬心。因為終於有個信差得以與齊茵聯絡,一來釋去她的憂慮。二來可防她因忍不住而離寺找尋自己,陷入危機之中。

  ***

  過了枯燥乏味的七八天之後,薛陵也不禁心煩起來,因為這種日子實在十分難捱。

  這一天晌午時分,太陽把屋瓦曬得燙熱,因此,在天花板和屋瓦這一截空間,既悶又熱。換了平常之人,定然忍受不住。

  薛陵雖然一身上乘武功,能寒暑不侵。可是如此悶熱到底十分難過,因此,心下更感煩躁不寧,暗自盤算著不如到下面坐坐,免去悶熱之苦。

  這數日以來,他已曉得這間貯物室罕得有人進入,因此,他即使一直藏身下面的房間內亦不要緊。

  當他伸手去揭天花板之際,心中陡然一動,突然停止,忖道:「我向來是沉穩忍耐性子的人,為何目下處身這等激烈的局勢之中,反而沉不住氣?須知眼下正是勝敗存亡的要緊關頭,朱公明定必發動全力搜捕我的下落,為了萬全起見,我還是忍耐下去的好。」

  這麼一想,心意立變,不但打消了下去涼快一下之心,甚至盤膝危坐,調懾心神,不慌不忙地運起內功。

  這一坐足足坐了一個時辰之久,在這一段時間之內,他並非進入無我的境界,而是全心全意參詳一些武功上的奧秘要旨。

  他修習的內功家數,毫不艱澀深奧,以前他一學就會,但進度卻不夠快。此是這一門上乘內功的缺點,不關學者的天資。若然不是歐陽老人贈他功力,絕無今日的成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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