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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六


  薛陵打坐調息,齊茵則往附近查看一下。她一連查看過四周六七個禪院和廳堂都不見有人,亦無一點遺跡,這才放心,不再多看,一逕回到薛陵身邊。

  齊茵所查看過的禪院廳堂都十分殘破荒涼,處處網結塵積,一望而知許久已無人走動。她只須看明白左近的幾處堂院無人便可以了,因為他們在這兒不過逗留兩三個時辰,既不久居,亦不須四下走動。是以她放心得很,當即趁此機會,又向許平講授一些紮根基的最上乘心法。

 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,她已講得口渴,便停下來。許平卻在院中走來走去,默默記誦她反覆講解的要訣。過了一會,齊茵也瞑目調息,整個院落中沒有一點聲響。

  許平這時已把要訣通通記住,四下打量一眼,只見院門外是個花圃,不過業已荒蕪不堪,僅僅猶見規模而已。在這蕪雜的蔓草之中,有不少菊花盛放,還有些秋海棠之屬,使人見了精神一振。

  許平踏出門外,左瞧右望,隨步走去,不知不覺又踏入另一座院落之內。

  涼風緊吹,夕陽照不到這一頭,是以此處特別顯得陰冷。院中滿地殘磚敗瓦,加上野草枯葉,觸目皆是,使人感到這座院落好像特別荒涼殘破,隱隱浮動著一種肅殺淒厲的氣氛。

  但許平這個強壯的大孩子卻一點也不在乎,他一向膽氣極豪,其後學過少林武功,膽色更強。別人處身此地,定必感到不安而疑神疑鬼起來,只有他這種初生之犢,一點也不放心上牆角傳來「嚓嚓」兩聲,好像有人踩踏到枯葉一般。許平聽見了,轉眼望去,卻全無人影。

  他不但不驚,反而微微一笑,兩眼左瞧右望,找到兩根尺許長的枯枝,又弄了許多枯葉堆起來。然後他向牆角走過去,彎腰細瞧,看準了一條磚縫,左手摘了一根野草,在磚縫邊輕掃,片刻間,他右手兩根樹枝迅快向磚縫落下,像使筷子一般夾起一件物體。

  這個物體敢情是形狀可怕的蠍子,色作深黃,比普通的蠍子大上一倍。這刻被夾在樹枝中,雙螯及八隻腳爪不斷地抓動,而尾部那隻有毒的鉤不時向樹枝螫去。

  許平似是捕捉慣了蠍子,露出得意之色,走到那堆樹葉旁邊,點上了火。一忽兒就火光熊熊,燒得甚是猛烈。他把手中樹枝夾住的巨大蠍子送入火焰中燒烤,很快的就發出一股燒焦了的氣味。樹枝也著火燒將起來,直到火焰蔓延上來,他才把著火了的樹枝以及燒成黑色的蠍子丟在一旁的石地上。他跪在一邊瞧著那隻腳爪全都燒掉,通體焦黑的巨蠍,等牠冷卻,鼻子中仍然嗅到燒焦了的香味。

  由於此蠍特別巨大,所以多肉,許平素常吃慣了這等美味,頓時饞涎欲滴。然而他陡然間動也不動,面上流露出驚駭之色,原來他忽地感到一件物體極迅快地爬上了他撅起的屁股。

  他不須回頭去瞧,已知道那是一隻特別巨大的蠍子,恐怕比他剛剛燒烤了的還要大上兩三倍。因覺牠的重量令人感到窒息,要知一般而言,蠍子越大就越毒,像剛才燒烤了的那一隻已經十分罕見,人畜如若被毒鉤螫上一下,立時斃命。

  目下這一隻在他屁股上的更加巨大,其毒越甚,此所以許平雖是膽大無比,也不由得心寒身冷,不敢動彈。許平感到那隻巨蠍在他屁股上停頓不動,當下強振膽氣,緩慢地扭轉頭。這個動作穩定而遲緩,極力不使身軀受影響而搖動。

  目光到處,心頭大震,原來在他屁股上當真有一隻極為巨大的蠍子,全身烏黑得發亮。但雙螯及尾鉤都是白色,益發顯得巨大可怖。這一隻蠍子約摸比燒烤了的那一隻大上兩倍,比之平常所見的可就大上六七倍之多。如此巨大的毒蠍已是聞所未聞,那等顏色更是見所未見,光是牠的體積和顏色,已足以使人魂飛魄散。

  許平也感到恐怕萬分,因為他從這隻奇大的毒蠍爬過他腿腳的速度上,已曉這宗毒物行動極快。若是用對付平常蠍子拍落了地上,即使辦得到,恐怕仍然免不了一螫之厄。這許多念頭都不要用心思考,全是直覺的反應。因此他不敢輕舉妄動地出手拍落巨蠍,心中反覆自問目下該怎麼辦才好?

  這隻巨蠍停在他屁股與腰身之間,雙螯豎舉,形相威風得可怕。許平忽然覺得這隻毒蠍可以稱為「蠍王」,不過這個想法既荒誕無稽,而又不切實際。目下他必須想法子脫離蠍鉤的威脅才是正理,那有功夫去想別的?

  又過了片刻,那隻漆黑發亮的巨蠍八爪齊動,在他背上爬來爬去,繞背而走,動作之神速,令人咋舌。

  許平已瞧不見這隻蠍子,只覺得被牠壓得透不過氣。事實上當然不是那蠍子的重量如此驚人,全然是由於精神上心理上感到沉重不堪而已。

  他曉得唯一可望保存性命之法,就是沉住氣不要動彈,等牠自己離開。不過,以他所知,蠍子從不會爬到人畜身上,這隻巨蠍一切都異於常蠍,更加可怕。

  許平感覺中已過了許久許久,那隻巨蠍停下在他左肩尖上。他斜眼瞧看,卻不敢側過臉去瞧,生怕呼吸之氣惹得牠向肩頭扣上一鉤。

  這時他的姿勢也很奇怪,跪在地上,身軀向前傾俯,左手伸出,指間還捏著那隻烤熟了的蠍子。他頗想丟掉手中的蠍子,但目下連手指動一動當真也不敢。

  又過了片刻,許平滿頭大汗滴流下來,若不是眼睫毛隔阻住汗水,只怕連眼睛也睜不開了。

  那隻奇巨的毒蠍眾爪一動,又沿著他手臂往前遊走,像電光一閃般便已到了他腕間的衣袖上。

  這等速度當真是許平他見所未見,聞所未聞。不禁一驚,接著又發覺那毒蠍停歇之處離他掌腕的皮肉只差兩寸,也就是說再過兩寸就完全接觸到他的皮肉。而皮肉發出的熱氣最容易使這些毒物發動攻擊,這又使他大吃一驚。

  這回那隻特巨的毒蠍停歇不久,唰地爬到他的指尖,毒鉤疾出,搭住那隻烤得焦黑的蠍子外殼,雙螯同時間鉗在白色的蠍肉上,撕下一大塊,送入口中。

  許平的冷汗冒得更多,剛才那隻巨蠍的毒鉤鉤出之時,只差一點點就鉤在他指頭上。若然鉤中,他這刻定已毒發身死了。現下眼見牠殘食同類之肉,便想到牠吃光之後會不會移到他手指上?

  本來他大可以一甩手把巨蠍甩落,但眼見適才牠毒鉤發出得如此過快,反應又如此靈敏,只怕自己的手方動之際,已中牠一鉤了。因此他還是沉住氣不敢動彈,那毒蠍的腳爪抓住他的手指,皮膚上又癢又痛,使他擔憂會不會因此而中毒喪命?

  許平雙眼瞪大得如銅鈴一般,望住這隻奇大的毒蠍,心想:「蠍王呀蠍王,快點吃飽走開吧!」

  那隻巨蠍片刻間已咬了好多口,竟是連吃相也十分的兇猛可怕。然後,牠一切動作忽然停止,雙蠍搖搖擺擺,連身軀也在晃動,好像人類喝醉了酒一般。許平心中泛起一絲希望,屏息地注視著牠的動靜,心想好像聽說過毒蠍不能吞食同類的話,難道牠是因此而中毒不成?

  不過他又知道「中毒」之說甚是無稽,只因無論多麼毒的蛇蟲,毒素只能從血液侵入致人死命,若是吃在肚子裏決無妨礙。此所以若然被毒蛇咬著,可以先用口吮吸,至是把含有毒素的血液吞入肚中,亦全然無事。

  他正在想時,那隻巨蠍已經跌落地上,發出啪的一聲。許平如釋重負,長長吁一口氣,但覺全身都被冷汗濕透。低頭看時,那隻蠍王在地上搖搖晃晃地爬行,動作之遲緩不穩一如醉漢。

  他才脫險境,恨火又生。跳起身來活動一下僵硬發麻的筋骨,然後找到一根三尺長的樹枝,奔過去向那隻巨蠍擊打。樹枝容容易易就擊中蠍背,可是一股潛力把樹枝彈起來,那隻巨蠍依然搖搖擺擺的爬去。他連試幾次,都是一樣,可知這隻巨蠍不同凡響,當下便去撿了一塊磚頭,往蠍身砸落「砰」的一響,磚頭砸在石地上崩裂成許多塊,那巨蠍分明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,卻仍然絲毫無損地向前慢慢爬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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