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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


  薛陵點點頭,石田弘道:「很好,我將把你當做自己的兄弟。你日後幫我攻打日本國王,我幫你攻打大明。」薛陵正要反對入夥,石田弘不容他說話,已接著說道:「今天晚上,我們便要舉事,我要請你到我的船上瞧瞧,當然,還有許多享受是你想不到的。」

  薛陵訝道:「舉事?就在今日晚上?」

  石田弘自信地一笑,道:「不錯,就在今天晚上。本衛的指揮使楊震很驕橫而愚懦,但他手下卻有幾個人才,如水軍守備于成,千戶陳汝龍,總旗何元凱等。這楊震指揮使雖然不大重用這些人才,可是有這三人在此,威海衛無法攻破。所以我挑選了六十名勇武之士,在各種情形下,混入此地,等候時機。」

  薛陵大感興趣,問道:「等候什麼時機?」

  石田弘道:「等候監軍使者巡到此地,今晚楊震陪監軍使者到文登縣作樂,我們便破獄而出,回到船上,不須損傷一人,就可以使楊震親自殺害這些人才。」

  薛陵啊一聲,道:「原來如此,楊震為了卸責,自然要找人代罪,但一定會找到這幾個人頭上麼?」

  石田弘道:「水軍守備和千戶兩個是一定逃不了的,其實這兩人還不十分放在我眼中,我認為那個目前只是統轄五十個人的總旗官何元凱,才是真正的大將之才,他若是飛黃騰達,我們只有兩條路可行,一是遠遠避開他,一是派刺客殺死他,若是正面對抗,一定不是他的敵手。」

  薛陵聽了之後,印象十分深刻,忽然兩名軍士走來,打開牢門,把薛陵抓出來。薛陵問道:「你們幹什麼?」

  一個軍士揚手給他一個大嘴巴,怒聲斥罵,另一個軍士似乎脾氣較好,道:「去吧,百戶要親自審訊你。」

  薛陵彷彿聽到石田弘冷笑一聲說「那是一個蠢驢」,這話自然是說那百戶。

  他被軍士們押到一個小房間中,一陣步聲隨後進來,薛陵舉目一瞥,原來是何元凱。

  何元凱一揮手,軍士們悉數退出,他順手掩緊室門,道:「薛兄請坐。」

  薛陵訝異地依言坐下,何元凱卻在他面前緩緩走動,一面說道:「我第一眼見到兄台之時,就深知兄台不是貪圖財帛背義賣國之人。」

  薛陵更感驚奇,不禁問道:「然則官長下令拘禁小民,竟是另有用心的了?」

  何元凱點頭道:「不錯,只不知我這一番安排有沒有白白使兄台受苦而毫無所獲?」

  薛陵恍然忖道:「原來他利用我入獄打探消息,怪不得我恰好被收押在石田的隔鄰,石田兄曾說他才略過人,可惜官小職卑,無法施展所長,現在我可面臨考驗啦!石田弘把我當個好朋友,一切都不隱瞞,我為了『信義』兩字,萬萬不能洩露他的計策,但為了國家,還有那幾個捍衛國土的人才不致被害,卻不得不坦白告訴他。」

  何元凱好像知道他心中正在游移交戰,所以不打擾他,過了許久,薛陵長嘆一聲,分明已作了決定,他才說道:「不論薛兄願不願意坦告詳情,我決定親自送你出城。」

  薛陵心中泛湧起知己之感,然而正因此而更為難受,因為石田弘也是這般看重自己,極為推許。

  他沉吟一會,才道:「小民確實獲悉一些重大消息,可惜想不出兩全其美之法,這實在使我左右為難。」

  何元凱微微一笑,道:「原來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石田弘,薛兄定想問我如何猜得出,我不妨坦白奉告,那就是在倭寇的許多著名人物中,石田弘是最有膽識才略之人,只有他敢使用這等奇計,故意讓我們拏住,我早就發覺這些囚犯們大部份都是武藝高強之士,他們都不肯透露誰是領袖,可是我從他們眼光中瞧出他們對石田弘的尊崇敬仰,要知倭寇他們大都兇橫反覆,幾乎沒有一個首領不是被部屬刺殺的,只有石田弘這一股倭寇紀律最是嚴明,他的部屬都全心全力擁戴他……」

  薛陵仍然不大明白,何元凱稍為停頓一下,又道:「我只要知道他是石田弘,便有制他之法,可是……唉!」他忽然憂慮地嘆息一聲。

  薛陵見他有了制敵之法,卻反而憂慮起來,實在摸不著頭腦,不禁茫然問道:「官長何故忽然長嘆?」

  何元凱拍拍他的肩膊道:「你是英雄豪傑之士,咱們交個朋友,請你別叫我官長,我不妨告訴你,那就是我雖有制敵之計,奈何官職卑微,恐怕不被上司採納,本衛乃是海防重鎮,如若有失,那時節倭寇打通南北沿海路線,本來分裂為無數股各自為政的局面,便將結束,代之而起的是他們將會盟推舉大首領,統率所有倭寇,作有計劃的侵略,這一來敵寇勢力便由分而合,增強了不知多少倍,成為本朝無法克服的大患。」

  薛陵不由得微微動容,忖道:「原來如此重要,怪不得石田兄不惜冒大險也要把鎮守此城的將略之士除去,日後便以唾手進佔威海衛了。」

  何元凱又道:「除此之外,還有更可怕的隱憂,便是本衛一旦失守,倭寇便可以橫行侵略渤海遼東灣,大勢所趨,要與東虜及河套俺答部互通聲氣,海陸交侵,大明朝岌岌可危,將淪亡於夷敵之手,只恐連宋代渡江南據的局面也不可得了。」

  這一席話把薛陵聽得萬分佩服,暗忖無怪石田兄對他極為推崇欽佩,敢情真是個眼光卓越,極具遠見的大將之才,可惜屈居人下,無由施展平生抱負。當下問道:「何兄高瞻遠矚,盱衡世局,實在不是常人可及,只不知何兄將以何計對付石田弘?」

  何元凱沉思有頃,道:「石田故意入牢,用心不外兩途,一是等候適當機會,內外應合,他手下這一群武勇之士突然發難的話,足可使本衛大亂一陣,並且牽制港口水軍的防禦,本衛說不定一夜之間,淪於敵手。」

  薛陵頷首道:「的確大有可能,第二個用心呢?」

  何元凱道:「只有石田弘等傑出雄略之士,我才敢作第二個猜測,那就是他施用至高無上的離間軍心之法,借刀殺人,把本衛兩三位受軍民愛戴之士害死,然後,他等到本衛因乏人主持而力量微弱之時,才率眾佔領本衛,打通東北與東南沿海之路,他既可因而不傷實力,又增聲望,或可當選為大首領。」

  薛陵佩服得五體投地,無話可說,何元凱替他打開手銬,取出一套衣服給他,道:「薛兄助我證實那人便是石田氏,已經為國為民立下功勞,但我們的命運也許同樣可憐,這些功勞永遠不為世知,現在我先送你出城去見歐陽老人,我再趕回還來得及。」

  薛陵沒有什麼話好說,換上那套粗厚的皮襖,略加洗盥,何元凱見他頓時英姿煥發,判若兩人,不禁喝聲采,道:「老弟儀容出眾,氣度不凡,將來定然有番作為無疑,咱們走吧!」

  兩人一齊出城,到了港口海邊,但見劉公島屹立海口,把海島分成東西二口,形勢雄奇險要,何元凱帶他向北方走去,一面說道:「歐陽老人在此地居住了數十年,性情奇怪,所以無人不知,數十年來,他沒有朋友,也不跟別人談話,老弟算得上是第一個前往找他的人,來意想必與武藝有關,對不對?」

  薛陵道:「何大哥料事如神,小弟十分佩服。」

  何元凱道:「歐陽老人所居的石屋,恰是面對海灘,這處海灘左右數十里都是礁巖峭壁,船不能泊,只有這處海灘是個可以登岸的缺口,但本衛數十年來慣例不設防於此,就是有歐陽老人之故,據說許多年以前,曾有一股倭寇從這處缺口登岸,衛所聞訊派役趕去,只見沙灘上有一百多個屍首,還有一股已被海浪捲去,從此之後,咱們既不設防,倭寇也不敢在那兒打主意,本衛之人把那塊海灘稱為老人灘。」

  不久,他們走到峭壁邊緣,右面是浪濤捲拍的大海,但左面前方卻是一片海灘,再過去便又是拔峭起的巖壁。何元凱指著那一處海灘,道:「那便是老人灘啦!」

  薛陵略一打量,但見離海灘二十餘丈的岩石間,有一座石屋,面向大海,門窗都洞開,因此屋內之人可以直覽海上風光,不過此刻海風既勁且寒,若不是身負絕藝,很難長期忍受海風吹刮之苦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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