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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齊南山霍然離座,舉手止住戲台上鑼鼓絲絃,大聲道:「在座諸位高朋同道,想必都久仰朱公明大俠的聲名了。」

  廳內數百賓客之間出現了一陣騷動,所有的目光都向廳門望去,但見齊南山走出廳外,轉眼間陪著一個輕裘緩帶的中年人踏入廳內。

  這中年人長得相貌端方,神態威嚴,面上卻含著謙誠的笑容,許多武林豪客自動的站起身表示敬慕,齊南山大聲道:「這一位就是宇內共欽的朱公明大俠。」

  朱公明向眾人抱拳行禮,兩道目光像閃電一般在廳中掃來掃去,人人都感到朱公明瞧見了自己,又覺得他似是要在廳中找尋什麼人。

  他們走到戲台前面,霹靂手梁奉和滄浪一劍葉高兩人起身相迎,朱公明大喜道:「想不到兩位都來了,齊兄面子可真不小!」

  他一手拉住一個,顯得甚是熟絡親熱,那梁、葉二人也泛起歡愉的笑容,似是在這位俠名震天下的朱公明面前,已忘了自身的恩怨。

  他們相繼就座之後,台上樂聲復起。朱公明一招手,兩個人走過來,朱公明向齊南山等人道:「這是兄弟的兩個劣徒。」其中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漢子首先依次行禮,朱公明道:「這是排行第二的祖紹。」另一個二十三四歲的英俊少年接著過去行禮,朱公明道:「這是三徒奚堅。」

  齊南山等人瞧見奚堅左頰上有一條青紫色的鞭痕,都不禁微怔,須知他們俱是大行家,眼力何等高明,這一瞧之下,已看出這一道鞭痕乃是被內家好手抽擊中的,因想金刀大俠朱公明威名赫赫,他的門徒怎會如此被辱?

  朱公明突然面色一沉,嚴厲地道:「奚堅還不趕快向齊莊主負荊請罪,更待何時?」

  奚堅躬身應道:「是!」急走兩步,跪在齊南山之前,俯首道:「晚輩無意中得罪貴莊一位姑娘,還望前輩海量宥恕。」

  齊南山訝道:「少俠請起身,有話慢慢的說。」

  奚堅道:「謝謝老前輩。」站了起身,又道:「晚輩因故與家師走散,暮色之中迷失了貴莊方向,恰巧碰見一輛華麗馬車停在路邊,便上前問路,卻未想到車中是一位姑娘。」

  齊南山微微一笑,道:「那是小女,她一向任性胡鬧,這場過節少俠雖然未曾詳細說出,但我已曉得一定是她不對,應該由我向大俠道歉才是。」

  朱公明道:「齊兄此言差矣,小徒居然跟令嬡一位姑娘家衝撞失和,不管是什麼理由,總是不對。」

  滄浪一劍葉高笑道:「朱兄能使天下武林欽敬,除了武功高強之外,這做人方面也有莫大的關係。」

  梁奉接口問道:「奚老三你面上的鞭痕是齊姑娘留下的麼?」

  奚堅撫面苦笑一下,道:「正是。」

  梁奉笑道:「那你只好自認倒霉了。」他轉眼瞧著齊南山,道:「令嬡這一鞭,顯示出已盡得齊兄一身絕學,有機會的話,兄弟很想見一見這位侄女。」

  葉高道:「梁兄身居要位,手邊想必有不少奇珍異寶,這見面禮一定很重,我這個鄉下人可就慘啦,什麼東西都拿不出手。」

  梁奉環眼一睜,滿面怒容,朱公明搖頭道:「葉兄這話有欠考慮,該罰三大盃。」他一開口,梁奉似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鬧事,忍怒不語。

  朱公明緩緩轉頭瞧看後面的賓客,只見人人都已聚精會神的看戲,這才說道:「兄弟平生沒有不可告人之事,目下卻有幾句話不便讓別人聽去。」

  齊、葉二人都露出驚異之色,只有梁奉好像已經曉得,毫不動容,朱公明輕嘆一聲,接著道:「此事特別要向齊兄提一提,那就是兄弟的第四個徒弟,犯了門規,潛逃無蹤,兄弟真怕他趁貴莊熱鬧中混入了此地。」

  齊南山道:「兄弟這就下令著人細查!」

  朱公明搖頭道:「用不著啦,只要他不敢惹事也就算了。」

  霹靂手梁奉道:「兄弟一向都很佩服朱兄為人行事,但這一宗卻不敢苟同。」

  齊、葉二人更感驚訝,都望住梁奉,齊南山道:「梁兄這麼說定有道理?」

  梁奉壓低聲音,道:「不久以前,兄弟因事經過濟南府,便往拜晤朱兄,恰巧碰上那叛徒薛陵犯規逃走之事,你們猜這薛陵犯的是什麼門規禁條?」

  朱公明苦笑一下,道:「梁兄最好不要說了。」

  梁奉環眼圓睜,道:「不行,兄弟非說不可,那廝犯的是色戒,最可恨的是他竟敢意圖迷姦朱兄的家中女眷,幸而及時發覺,但朱兄的大弟子楊剛仍然被這廝暗算負傷。」

  齊、葉二人一方面氣惱那薛陵的惡行,一方面又奇怪那梁奉為何硬是要把這件醜事抖出?

  朱公明嘆口氣,道:「只要這孩子知過能改,以後在外面不要再做傷德敗行之事,以前的事也就算啦!」

  梁奉道:「你們聽見沒有?他自家還能夠如此的大度包容,咱們可饒那廝不得,朱兄是念著這薛陵是他一位亡友的遺孤,所以狠不下心腸,但咱們既是得知此事,可不能袖手不管……」

  齊、葉二人這才明白朱公明何以曲予庇護容忍,而梁奉反而不肯干休之故,這一來更覺得這朱公明實是重情尚義之人,心中不禁都泛起欽敬之意。

  梁奉又道:「朱兄猜得不錯,那薛陵正是在本莊之內,兄弟已派人釘住他,只要朱兄點一點頭,兄弟就取他人頭奉上。」

  朱公明露出為難之色,葉高沉聲道:「這等禽獸不如之人,朱兄怎可眷顧舊情,容他活在世上作惡?」

  齊南山也道:「葉兄說得是,朱兄不可猶豫。」

  朱公明眼見人人都堅主誅除薛陵,實是無法拂逆眾人之意,只好黯然的道:「兄弟只好不管此事啦!」

  梁奉的副手曹艾突然失聲道:「不好,那廝溜啦!」

  梁奉回頭四望,不見手下蹤跡,不禁恨聲道:「那小子好生滑溜,咱們須得防他逃入內宅。」

  正說之時,一個勁裝大漢從側門入廳,奔到曹艾身邊低聲報告,曹艾聽了肅然宣佈道:「薛陵果然逃入內宅啦!」

  這一來連朱公明也聳然動容,齊南山卻十分沉著,緩緩道:「諸位放心聽戲,兄弟進去片刻,便可解決此事。」他說得極有把握,眾人不能不信,目送著他飄然入內。

  ***

  且說那青衫少年竄入內宅,耳中聽到急促追來的步聲,心想這兩人的武功都甚是高強,只要被任何一個追上,就難以脫身,當下施展出輕功,越牆踏屋,穿過幾重院落,忽見前面是一條寬大巷子,順著這條寬巷奔去,不一會已奔入一座曠闊的露天院子中。他放眼四望,心中正在詫異這條寬巷和大院子十分特別,忽見西首院牆邊一排屋子,似是馬廄,馬廄前面停放得有一輛馬車,好像入莊時見到的那一輛。

  青衫少年略一躊躇,舉步向馬車奔去,一躍上馬車,揭開簾子向車廂內望去,車廂內居然有盞小燈,照得甚是明亮,青衫少年大吃一驚,目瞪口呆,原來不是燈光使他吃驚,而是車廂內有一個人。

  那是個女子,正在車廂內換衣裳,此時裸露出上半身,雪白的皮膚反映出耀眼的光芒。她雖然滿臉驚怒之色,卻沒有叫喊,突然間一條黑影從她身畔飛起,疾掃青衫少年面門。

  青衫少年剛剛瞧出那條黑影乃是一條細細的皮鞭,便已感到勁風拂面,心知若是被她這一鞭掃中,不啻被利刃砍著一般,雖然他知道鞭子厲害,卻已躲避不開。

  那條細鞭掃中他面門,迅即收回,那青衫少年面上不但沒有鞭痕,同時也不覺得痛楚,心中大感迷惑,這刻因對方仍然裸著上身,便趕快閉上眼睛。只聽那女子訝道:「咦!原來是你。」

  青衫少年聽到話聲,才能確定她就是莊前遇見的馬車內的女郎,他已閉上了眼睛,腦海中就浮現出剛才望見的印象,記得她是個杏眼桃腮甚是美貌的女孩子,年紀最多是十七八歲,皮膚特別白淨,至於她的酥胸,他是極力的不去追想。他道:「萬望姑娘恕我冒失之罪,我真想不到車內有人。」

  耳聽一陣窸窣穿衣之聲,過了一會,那美貌女子道: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

  青衫少年道:「在下薛陵。」答話之時,緩緩睜開雙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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