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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〇


  鄧雲松一向在江南走動,此時一驚之後,衝口道:「這一招是歐家杖法,難道是他?」歐劍川聚精會神,沒有聽清他說什麼。

  百步穿楊施海見自己兩箭無功,心中殺意陡生,弓弦「崩」地一響,卻沒有箭射出,但跟著一支箭悄無聲息地電射出來,眨眼已到了歐劍川胸前。

  他五支破雲箭都經過特製,有的破風之聲特強,有的箭比聲快,有的箭比聲慢,而這一支則聲息全無。直到離歐劍川胸口不及三尺,方始響起一聲極為尖銳的嘯聲,由施海那邊直響過來。

  這一箭連旁立三人都瞧不見,直到破空響聲忽起,三人目光疾掠,方始瞧見歐劍川起左掌,一招「野馬分鬃」,橫掃出去,把那支破雲箭掃開數丈之遠。

  百步穿楊施海厲聲道:「還有最後一箭,歐劍川你可要小心了!」

  歐劍川嗯了一聲,暗中微微一笑。原來他的目力能夠透視雲霧,遠達百里。施海不過在十丈以外,雖是黑夜,卻不礙他視光。第三箭初時響一聲虛弦,別人看不清楚,但歐劍川卻瞧出他的弓弦特別不同,竟有兩根,料他必定再來一下虛弦響聲,擾亂自己,故此暗中一笑。

  施海拽滿弓弦,左手如抱嬰兒,身軀端端正正,猛然三指一鬆,「嗖」的一聲,發出一箭。

  歐劍川凝目瞧著那箭來勢,直到飛近五尺以內,驀然掄杖一點。誰知那箭忽然中分為二,一上一下,電掣般射上身來。

  上面的一支風聲特響,直取五官面門。歐劍川心頭一震,睜目如炬,忽地看出射向面門的一支稍為高了一點,雖則聽那風聲生像射中面門,其實卻比頭頂還高了半寸。但手中龍紋銀杖已運全力掄擊此箭,反而下面直取小腹的長箭遲了一步抵擋。

  原來他最初的意思是先運全力擊回面門致命的那支長箭,下面的一支最多微微側身,縱然被射中,卻也不致立刻斃命。

  這等想法本是迫不得已,因為他絕對沒有料到敵方已說明四支破雲箭,而這第四支卻會多變一支出來。

  哪知對方虛實莫測,事實上當真只有四支破雲箭射向他身上,多變出的一支勁箭,不過是擾亂心神之用。雖是取巧,卻也於理不悖。

  歐劍川右手銀杖本已掄起,猛可收回力量,運到左手。那杖去勢極快極猛,驀然放回真力,五指握不牢,「唿」一聲脫手飛上半空。

  他左手一撩,力量完全運在食、中二指之上,那箭尖沾到他腹部衣服時,他的兩指也恰好敲在箭桿上。

  這一回鄧雲松、陸璣、何聰三人都看得清楚,何聰脫口喝道:「倒下!」他的聲如霹靂,震得鄧、陸兩人耳鼓直響,也駭了一跳。

  卻見歐劍川兩指一敲箭桿之後,便搭在箭桿之上,凝立如山。那支精光閃閃,純鋼所製的破雲箭直指著他的腹部,卻沒有插入去,但也不掉下來。

  十丈以外的施海放箭之後,全副心神力量都生像附在箭上,飛去襲敵,此時原式不動,凝目作勢。旁人看來,他簡直就在催箭前進,而歐劍川卻運力粘吸住那支長箭。

  一剎那之後,歐劍川大喝一聲,左手一沉,那支通體鋼製的長箭應手墜地。

  他左手一沉之時,全身力量都發出來,立時馬步浮動,踉蹌後退了五六步之遠,方始站穩。

  百步穿楊施海也打個踉蹌,向前衝了幾步,站穩後一抬頭,面色鐵青。

  歐劍川朗笑一聲,道:「何、陸兩位請記著明年端午之約,我可失陪了。」人影一晃,便隱入黑暗之中。

  鄧雲松長長吁口氣,道:「這廝的功夫怎樣練的?最後這一手是不是少林七十二種絕藝中的羅漢指?」

  子母金環陸璣應了一聲不錯,和何聰兩人過去撿起那些長箭,然後三人一同走到施海面前。何聰見施海不響,便道:「那廝一身武功真個已超凡入聖,但業已教他驚魂不定了!」

  子母金環陸璣想起一事,矍然回顧一眼,驀地抖丹田振吭大叫道:「江南歐元平已死,兇手是誰?」他連叫數遍,聲傳十里以外,震得鄧雲松、何聰兩人耳鼓嗡嗡直鳴。

  百步穿楊施海「哇」一聲,吐出一口鮮血,身形搖搖欲仆,鄧雲松、何聰忙伸手架住陸璣駭一跳,道:「我真該死,忘了施兄用力過度,受不得震動。」說時伸手拉過施海手腕,閉目一按脈搏,忽然化愁為喜,笑道:「施兄敢情用箭如神,破雲箭發出之時,就等如我們用兵器傷敵,適才歐劍川那廝硬以絕強內力震落最後一箭,在震落之前的片刻沉寂,竟是和施兄遙鬥內力。施兄失手後已受內傷,我誤打誤撞地大叫數聲,反而把他穢瘀血震出體外。回去歇息一兩日,便可復原。」

  施海喘一口氣道:「陸兄醫道當真高明,這兒都是自己人,我認輸也無妨,那廝當真厲害。今晚我雖輸了,但獲益卻多。」

  鄧雲松道:「老何,我們都是老朋友,你老實告訴我們,輸了還有什麼得益?」

  「那廝解答了我數十年想不通透的難題。」

  何、陸、鄧三人都詫異起來,陸璣道:「我不是說笑話,如有這等好事,再輸個十場八場也沒關係?」

  施海仰天一嘆,道:「輸敗的滋味到底不大好受呢。我告訴大家他解答了我什麼難題。各位也知道我得到古代飛將軍李廣的箭法,所謂『飛羽沒石』,那是因為箭法能達到精神力量完全集中在箭上,箭一發出,無堅不摧,適才我和那廝遙鬥內力,正是此故!」

  他歇一下,又仰天長嘆道:「我得到這心法之後,又製出雙弦雙箭與及特製箭鏃,使之破風之聲遠近不同,迷惑敵人心神的種種心法。適才最後一箭,我因師老無功,動了殺機,故此施展出平生未施展過的『雙箭齊飛』手法,在我私意想來,武林中無人能夠抵擋這一箭。」

  「那麼今晚被歐劍川破你不傳手法,還是生平第一次?」鄧雲松盡力平淡地問。

  施海道:「不錯,此所以我說有個疑想了一生的難題,得到解答。我一向不停地自問,像我這種『雙箭齊飛』的手法,有何妙法可破?我一直都想不出答案,今晚冰魂秀士歐劍川解答了,便是『眼睛』二字!」

  「啊!」聽他說話的三位武林高手幾乎一齊發出感嘆之聲,都在細味此言。

  「武功練到極高之時,常都不大用眼睛,而側重於聽覺。故此我的破雲箭能夠享譽一時,其實一碰上像歐劍川天生一雙碧眼的人,便注定要敗。」

  他們開始回去,邊走邊談。在他們前面六七里之遠處,歐劍川怔怔地靠樹身上,陸璣叫喊的兩句話猶在他心頭縈繞。

  過了好久,他含淚喃喃自語道:「歐元平死了,誰是兇手?啊,父親已死,而且是被人殺害,誰是兇手?」談話聲隱隱傳來,使他突然清醒,隱住身形。轉眼間四條人影帶著語聲,疾掠而過。又過了一會,他放腿向塔頭鎮奔去。

  遠遠已見到眾俠落腳的那幢大宅中,燈光隱隱。內行的人,一望而知宅中必定發生什麼事故,才會在半夜三更把燈火點得通明。

  他以絕頂蓋世的輕功,從黑暗中疾飛到大廳外面,悄悄向廳內瞧了一眼,只見廳中一共有六人,其中四人乃是施海等剛回來的,加上東方樂水和夏侯山,一共六人。

  子母金環陸璣扼要地把此行經過向東方樂水說了,鄧雲松接著道:「那廝真有點鬼門道,前次施兄的高徒孟歷守住青松岬要道被害時,老化子碰見過他,如今想來,兇手是他無疑。當時因在日間,他的眼睛一如常人,今晚碰上,卻發覺他的雙睛發出碧光,一如貓眼。」

  何聰道:「鄧兄說他像貓眼,不如說他的眼睛像那頭怪鷹一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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