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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九


  郁雅道:「你果真躲在成家堡地下秘室中,可惜我昨夜只能在秘室中找到你們居住的遺跡,剛才正要離開,遠遠見到這門口一個人,生像是你,便趕過來……」說到這裏,她的眼中突然射出情焰,輕輕問道:「你一年來都和成玉真分床隔室麼?你們還不是夫妻麼?」

  何仲容聽了這等問話,自家面都紅了,對方也深深垂下頭。他暗自想道:「她還是對我那麼好,唉,我和玉真早已山盟海誓,她對我再有情意,也不中用……」當下堅決地道:「玉真她已經是我的妻子了!」

  郁雅的嬌軀震動一下,卻沒有做聲,歇了半晌,才道:「那麼你和我去見一個人……」

  何仲容道:「不行,我有急事尚待處理!」

  郁雅怒道:「你這個人太無情義了……」

  何仲容念頭一轉,道:「郁雅姑娘,你可能對我不利,是麼?」

  郁雅冷哼一聲,道:「你以為我不敢麼?」

  何仲容坦然道:「你為什麼不敢?我老實告訴你吧,我昨夜已中了成永的『銷形毀骨液』,毒入任脈,現在我一定打不過你,但我不跟你去……」

  郁雅聽了,面色連變,何仲容知道她正在考慮要不要乘機動手,便道:「你現在殺死我,有什麼用處,倒不如假手四堡五寨的人……」

  她沉默了好一會,然後道:「不管怎樣,你得跟我去見一個人……」突然提高聲音,尖叫道:「去看金鳳兒!」

  這次輪到何仲容身軀一震,臉色微變,然後道:「好吧,你別大呼小叫,我跟你去就是……」

  成玉真在屋內也聽見金鳳兒三字,立刻走向門口,但忽然止步,垂頭沉思半晌,才幽幽嘆道:「鳳兒妹妹也太可憐,我讓他去見見她吧……」

  何仲容跟著郁雅走入堡內,許多人認得何仲容,都大驚失色,急急去報與成永知道,郁雅冷笑道:「昨夜成永吃過我虧,他不會出來的……」說著,一徑帶他走入內堡,穿過六七座院落,已到了後宅,走入一間上房中,何仲容又見到金鳳兒美麗甜蜜的面龐。

  但金鳳兒的臉龐顯然清瘦了許多,半倚半坐地躺在香榻上,房間內飄動著一種甜蜜但仍然十分清幽的香氣。

  何仲容驚問道:「啊,你生病了麼?」

  她凝視著他,默默無言,可是那對秋水般的眸子中,卻說出了比千言萬語還要深刻的意思,她面上的笑容,早已斂掉,因此那兩個迷人的酒渦,已經消失。

  何仲容真想請她笑一下,以便重睹那對酒渦,但他隨即想到自己沒有這種權利,於是他黯然低喟,心中想道:「我從現在開始,永遠失去了我多年的夢中人,唉,既然曾有一度,我們十分接近……夢到底是夢,不可能變成真實,假如一個人能有兩顆心,那麼我便可以分出一個心去愛她,啊!我的夢早已完了……」

  他那黯然的神色,完全流露出來,金鳳兒瞭解地和體貼地道:「你要好好對待玉真姊姊啊……」

  女羅剎郁雅卻罵道:「混蛋,負心的混蛋!」

  何仲容悵然轉身,要走出房去,他認為已沒有話可讓金鳳兒說,尤其是她這麼大方慷慨。

  金鳳兒叫道:「仲容,慢點兒走……」

  何仲容停步扭頭一看,忽見金鳳兒從枕下取出一柄明晃晃的利剪,疾向咽喉插去。

  何仲容驚得出了一身冷汗,雙目一閉,不敢再看,但等了一會,沒有聽見什麼聲響,便狐疑地慢慢睜開眼睛。

  以他想來,金鳳兒一定已仰臥在血泊中,郁雅卻因變生倉卒,所以呆住了,故此他首先向郁雅望去,只見她面上露出深深的悲哀和同情,凝目望著金鳳兒。

  於是他移目瞧去,只見金鳳兒的表情十分奇異,但卻沒有流血,她怔怔地注視著左手一樣東西,何仲容目光一轉,禁不住輕叫一聲,敢情是一束頭髮。

  她道:「仲容,這一束青絲,請你帶給玉真姊姊,你告訴她說,三千煩惱既然盡除,但心中仍然不禁惘然!」

  何仲容明知這頭髮和這些說話不好轉給成玉真,但他仍然過去接到手中,只見那一束頭髮又黑又軟,似乎還有點香味。

  他不禁嘆口氣,轉身疾奔出房去,耳中好像聽到微微的嘆息聲,但他不敢回頭,一直走出成家堡去。

  回到高棄家中,他已把那束頭髮收起,什麼話都不告訴成玉真,她也不問,大家便收拾衣物,不消片刻,四人已踏上征途。

  走了兩日,才踏入許州地面,四人已買了坐騎,不徐不疾向東北方走。

  天上彤雲密佈,雷聲隱隱,似是要下大雨光景,天氣冷得驚人,四匹馬嘶出濃濃的白氣。

  成玉真道:「仲容,我們不能趕路了,假如下雨,不但坐騎禁不住,連我們也要得病,要知我們都今非昔比呢!反正已是日暮,早點找個地方歇一晚再說!」

  言猶未畢,卻聽高棄喜道:「看,前面有座破廟,大概可以將就一個晚上……」果然前面里許的樹林邊,有座兩進的廟宇,遠遠看去,覺得殘破之甚。

  四人一齊催馬趕去,那座破廟因前後離市鎮均極遠,故此連個乞丐也沒有。

  大家入廟下馬,何仲容先到後進一看,忽然微怔,凝目而視。

  敢情那後進右邊廡下,站著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婆子,懷中抱著一支拂塵,雙目烱烱,正注視著進來的何仲容。

  從這老婆婆的眼光中,一望而知不是等閒人物,料想她的年紀,總有七八十歲,何仲容怔了一下,便含笑向她頷首,然後想走到後面神堂去。

  「你可是何仲容麼?」那老婆婆忽然問道,聲音宛如梟鳴,刺耳之極。

  何仲容差點一跳,心中大詫,便笑一笑,道:「正是在下!」

  老婆婆冷冷道:「好極了,老身乃大環島野神婆,接招!」只見她一掌從懷中推出來,登時風捲飆轉,相距尚有五尺,掌力如山壓到。

  何仲容暗吃一驚,心想這野神婆可比四堡五寨的當家們高出一籌。自己如不是中了成永之毒,卻還不怕,如今可不行了,忙忙以左手劃個圈,右手從圈中拍出去,「蓬」地一響,何仲容退了四五步,但因沒有妄動真力,故此毒傷不致受影響。

  老婆婆微微一怔,道:「好妙的招數,居然不必使用真力!」話聲甫歇,便又舉掌作勢,準備再度出手。

  何仲容面上露出十分為難之色,正在百般無奈之際,後面神堂中走出一人,道:「野神婆且慢,問完話再動手不成麼?」

  野神婆立刻停手,梟聲道:「老身可急於試一試他的本事!」

  何仲容揚目一瞥那人,發現竟是隱居流沙谷死亡嶺百蟲洞的天孤叟瞿寒,心中暗暗長嘆一聲,自忖這番性命休矣。

  天孤叟瞿寒笑道:「他既能向四堡五寨約期大戰,必有把握。他的為人,我十分清楚。」轉面向何仲容道:「何仲容,別來無恙,我坦白告訴你,我找不到那件東西!」

  何仲容立刻道:「那真不如我,有一個石洞中有個八角石花盆,嵌在壁上,只要推移那花盆,便現出一個秘室,你的東西就在裏面!」

  瞿寒大喜道:「謝謝你,你真慷慨!」

  野神婆也問道:「何仲容,我徒弟千草仙姑的毒金錢為何打你不死?」

  何仲容坦然道:「我拿捏時間,等那枚毒金錢快要打到之時,暗運內力在舌尖把門牙頂出去,根本沒打中我!」

  野神婆仰天大笑,顯然快意之極。

  瞿寒又問道:「何仲容,我的戮神針為何刺你不死?」

  何仲容真是有問必答,應道:「我因先中了毒丐江邛的一樣劇毒,據宇文飛前輩說,那是以毒攻毒,其毒自解!」

  瞿寒肅容道:「何仲容,承你慷慨解答了我們的疑難,我和她都是有恩必報,你可有什麼事要我們去辦?我們辦妥後,便放手一決生死!」

  何仲容見識過野神婆的功力,想了一會,便道:「有,第一件請你們代我到廬州報恩寺,宣佈我因被成永暗算,迫得改期,日期另訂。第二件你們之間的生死戰,希望押後兩年舉行,我要做雙方的見證人!」

  天孤叟瞿寒默默無語,野神婆想了一會,也不反對,當下約好了地點,他們立刻趕往廬州。

  成玉真進來,挨在他身邊,何仲容輕輕道:「我像是經歷了一場大夢,但覺一切事情,都真真假假,難以分辨……」

  她溫柔地道:「每個人的一生,都有許多磨難,我們此去委羽山洞,把身體養好之後,那時大概可以舒服一點了……」

  何仲容的目光穿過天井,投向天空,但見天色陰沉,彤雲密佈,不禁輕喟一聲,道:「人生真不容易啊,對麼?」

  (全書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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