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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五


  何仲容覺得他的舉動有點神秘的味道,同時猜疑著這三具石棺中,藏著什麼人的屍體?

  申伯賢老人俯首沉思良久,然後才轉身走到何仲容身前。

  何仲容看見他面上露出奇異的神情,便知今日要糟。

  申伯賢用極為陰沉的聲調道:「你本是個大有前途的少年,可是不幸已捲入老夫師門與及四堡五寨的漩渦,故此老夫迫得非把你殺死不可……」

  何仲容眼中射出毫無懼色的光芒,假如他如今能開口說話,一定會冷笑地說出請他動手的話。

  老人點點皚白的頭顱,道:「你是個勇敢的少年,我已經明白了!老夫再說下去吧,剛才老夫說非殺死你不可,但老夫門規素嚴,非十惡不赦之徒,不得加以殺害,因此適才老夫在家師棺前沉思此事,幸好想出解決之法!」

  何仲容連眨眨眼睛也不行,因此沒有任何表情或反應。

  老人又道:「這個解決之法雖然殘忍,但到底比殺死你會好些……」

  他略露不忍之色,緩緩道:「這個法子便是把你雙目點瞎,使你無法看見路徑!」

  何仲容心想道:「還說是好主意,殊不知我心中一恨,縱然本來不想告知四堡五寨,但這一來卻非向他們洩露不可!」

  老人只沉重地道:「可是你瞎了之後,還能用言語告訴別人,因此還須將你弄啞。」

  何仲容一陣悚然,忖道:「似此又瞎又啞,活在世上,尚有何趣味?」

  申伯賢老人定睛瞅住他,歇了一會,又道:「雖然你又瞎又啞,可是仍然可以聽見別人的問話,而以筆墨表達出來,因此……」

  「因此什麼?」何仲容發狠地想道:「難道把我囚禁起來,不讓我與別人談話?」

  老人道:「因此我迫得要把你弄聾,以免聽見別人的問話!」

  何仲容大為憤慨,暗想這種手段的殘酷確實千古罕聞。照他如此推理下去,非得把自己在弄得又瞎又聾又啞之後,還將雙手斬斷才可擔保秘密不致於外洩,否則自己仍可寫在紙上,告知四堡五寨的人。

  申伯賢老人道:「你在聾啞瞎之後,雖然對老朽十分憤恨,意欲洩露此間秘密於外人,但也找不到人傳遞消息……」

  何仲容在極度憤怒之下,極力尋思傳遞消息之法。先是往深處想,即是挖心思想那巧妙方法。但隨即醒悟過來,敢情自己僅僅要洩露他的秘密於武林的話,那真是太容易了,根本不必巧妙之法。

  申老人察言鑒色,不覺凝眸苦究這少年尚有何法,可以使自己保密的方法失敗。

  想了半晌,仍然想不出所以然來,於是嘆口氣道:「難道我非把你殺死,或者將你一世囚禁在此,方始不洩露秘密麼?」

  何仲容聽他這麼說,不由得大吃一驚,暗想死了倒也乾淨,若然一生被囚此處,那真比死還要難過。

  申伯賢突然一掌拍在他胸前,何仲容「哎」了一聲,竟然能夠出聲,但四肢仍然沒有半點力氣。

  「在你被老夫下手弄成殘廢之前,你有何遺言,可即告知老夫,無論如何艱難,老夫也必能替你傳到!」

  何仲容直想破口大罵,繼而一想,這老頭兒到底還算是正派中人,下那不得已的毒手前,仍然留給自己清結心事的機會。當下忍回那口氣,細想一下,覺得這世上一個成玉真,必須把情緣斬斷!還有一個金鳳兒,也須叫她知道。

  不過關於金鳳兒,他轉念一想,記得當日和她分手時,她尚不知自己後來不曾死掉,倒是光明寺的一戰,可能傳入她耳中。假如光明寺血戰之事她不知道的話,那麼她以為自己已死,此刻便無須捏造死訊告訴她了。

  驀地一陣慚愧之念泛上心頭,那是他想起了另一位女性──女羅剎郁雅。郁雅曾經幫助他使周工才老丈脫險,在光明寺中,更不惜為他而與衛成功交手。這些恩德不能算小,同時她相愛傾心之意,也完全流露出來。但在這最後的一剎那,他卻幾乎忘掉了她……

  何仲容低頭沉思了好一會,才抬目緩緩道:「我此生無親無故,本來沒有什麼牽掛。但最近卻有兩位姑娘對我極好,因此我必須設法令她們以為我已經死了,這樣她們悲傷一會以後便可忘掉我這個人!」

  申伯賢欣然道:「你儘管告訴我,定必能夠替你傳到!」

  何仲容尚未做聲,申老人面色一弛,含笑道:「以你這種人才,怪不得女孩子們傾倒。從你剛才那番話上推想,又可知道你是個極重情義的人……」

  他低低哼一聲,才道:「第一位是四堡五寨中成家堡的成姑娘玉真,她因天秘牌被盜,成堡主以為是她暗助我將牌盜走,故此和她斷絕父女關係。而我卻在無意中,得到一塊象牙牌,不知是否天秘牌,已交給她送回成家堡,卻不知她父親准否她謁見……」

  老人睜大眼睛,道:「哦,原來如此,你可是要老夫傳話給她?」

  「不錯,請你報告她說,何仲容其實體內劇毒未曾消除,忽然復發,痛苦難當,故此投江自盡!」

  申伯賢不解道:「什麼叫做體內劇毒未曾消除?莫非你以前中過毒?」

  「正是如此,以往的事說來話長,我也不必多所耽誤,你這樣說她就明白了!」

  「不如你寫封信,由老夫轉交給她,豈不是更妥當?」

  「不行,要我寫一封信,非花上半天工夫不可!」

  申伯賢為之微訝,惋惜地想道:「這少年如此英俊,武功又高強無比,哪知竟缺少文學一樣,真真可惜!」

  何仲容又道:「請你就說我投在長江裏,眨眼便被江水沖得無影無蹤便可以了!」

  申伯賢頷首道:「使得,老夫一生不打誑語,但為了你這樁事乃因老夫而起,不得不破戒一趟!」

  「第二位是一位外號女羅剎的郁雅姑娘,她對我十分好,假如我忽然失蹤的話,她或許會踏遍天涯尋找我的下落……因此我想請你轉告她說,何仲容已碰上另一位十分合心意的女孩子,為她而放棄了武功,在一處偏僻的鄉間務農為生……」

  申伯賢老人聳聳肩,問道:「你何以不告以假死之訊呢?」

  何仲容道:「她不知道我以前的經歷,假如要從頭說起,她未必相信。再者她自會打聽成玉真的近況,見我沒有和她在一起,必定相信你代傳的話乃是真事!」

  老人捋一下白鬚,道:「要得,你把女人的心事摸得挺透徹的,老夫空自比你多活一大把年紀,但在這等事上,卻自認望塵不及。」

  何仲容道:「你老練的是童子功,當然不會想到這一方面去。」

  「不錯,這就是我獨門武學的一大可哀之處,誰要練這功夫,必須一生不娶!不過話說回來,假如那下半部神經取到手,便沒有這弊病了……」

  何仲容道:「你可以下手了,我已沒有後事可托!」。

  老人硬起心腸,走到何仲容身邊,道:

  「老夫覺得十分對不起你,你是這麼年輕,還未享受過人生,但卻要遭遇到這麼淒慘的事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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