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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三


  這位年輕的後起俠客倏地靈機一動,手中刀虛晃一招,身形改進為退,驀然隱入一棵桃樹後面。

  他自己卻發覺兩邊肩膊均露在樹外,但一瞧高秀,卻發覺她露出茫然之色,似乎已瞧不見他的人。可是申伯賢老人卻凝目看著自己,一點也沒有看不見自己的神色。

  何仲容想道:「這位老人經驗豐富,當然不會露出任何神情……但是不是真的可以隱住身形?卻要設法一試方知……」俊眼一轉,忽然想起一法,迅速地低頭看看地上,見到果有兩塊鵝卵般大的石塊,便撿起來。

  當下聚精會神,觀察兩人神情,右手一揚,那顆石塊飛將出去,恰恰落在右邊兩丈外那株桃樹後面。

  就在石塊飛出之際,左手同時一揚,掌中的石塊疾向左邊兩丈外的桃樹飛去。

  高秀矍然瞧著左邊的石塊,右方的石塊雖然先出手但她卻宛如不見,直到石頭落地,發出聲息,她始向右邊那株桃樹注視。

  申伯賢老人雙目完全不曾轉動,生像一切早已瞧見似的。

  何仲容大為吃驚,心想申伯賢老人一定由自己撿石時開始,一直到把石拋出,均看在眼中,是以根本就不須轉眼去瞧,就像在看猴子耍把戲……

  驀又轉念忖道:「嘖,嘖,我莫中了老人鬼計。他何等老謀深算,既不曾轉眼,但也該看到左邊的是塊石頭,因此右邊桃樹後雖有聲響,但他已聽出乃是另一塊石頭的聲音……」這念頭一掠即逝,當下毫不遲疑,逕向右邊縱去,輕靈地落在右邊的樹後。

  但驀地一驚,原來他由縱起時開始,一直到落在地上時,雙目一直凝視著老人。卻見他在自己雙腳落地時,便轉面看著自己,面上露出哂笑之容。

  「糟透了,我簡直在耍猴兒戲啦……」他想道:「但他為何不撲過來?噫,那位姑娘左瞧右瞧,似乎不知我在這兒……」

  申伯賢老人面上帶著哂笑之色,一步一步向他藏身之處走過來。

  何仲容咬著牙根,心想乾脆再打一場,這樣子左猜右疑,多麼難受。

  老人走到桃樹前五尺之處,突然停住腳步,既不前進,也不後退。

  何仲容但覺窘得很,不知這老人懷的什麼鬼主意。但他仍然屏住呼吸,動也不動。

  高秀忽然尖聲問道:「義父,那狂徒怎會懂得你這桃樹迷魂陣的奧妙?」

  老人申伯賢忍不住回頭道:「蠢丫頭,你這不是給我洩了底麼?」

  何仲容聽了,也覺得好笑,抬目一瞥,只見樹上釘著一塊三角牌,有一面尖端向著右邊。陡然記起第一棵桃樹似乎也釘著這樣的一塊木牌,只不過其時自己全神視察對方兩人的表情,是以沒有留心。這時可就認真考慮起這塊三角牌是什麼意思?

  他想:「這塊三角牌決不能毫無意義,尤其是方纔那棵樹上也釘著,一定是表示某種意義?啊!難道是表示這個桃樹迷魂陣的轉動方向?不,能夠擺陣的人,哪裏還需要指示?這不變成笑話了麼?」

  這些思想不過是轉瞬間便自掠過,忽地恍然大悟,想道:「錯不了,假如只有申伯賢老人自己,則這些三角形木牌決不會表示陣勢方向,但因為多了一個高姑娘,因此老人特地為她釘上這些木牌。」

  他自覺這些想法極對,立刻遵照三角牌尖所指示的方向,躍到右邊的桃樹後。只見桃樹上也有一塊三角形的木牌,尖端向著右前方的桃樹。

  他完全放心大膽,因為他按照著這個推想,遵照著三角木牌的指示,反而繞到高秀後面,那位姑娘依然瞪著眼睛,四面亂望。

  申伯賢老人仰天長笑一聲,道:「好傢伙,老朽算是走了眼,起初還以為是個笨蛋,誰知竟聰明得可以!哈……哈……」

  何仲容聽他的笑聲,似乎十分開心,登時疑慮起來,當下又縱到另一棵桃樹後,忽然吃一驚,原來那棵桃樹上釘著一方木牌,正是他開始進桃林時所見的第二塊,上面寫著「避劫之門,近在眼前」。

  這一來已沒有了指示,便不知如何走法,才不致露出破綻。想了一下,轉眸四望,忽又駭了一跳,原來那申伯賢老人已失去蹤跡。周圍一片靜悄悄的,只有高秀的背影還依約可見,但她宛如石像般在那兒,動也不動。

  何仲容無端端對她憐憫起來,但他此刻自救不遑,豈能過去安慰她?

  當下想道:「記得進這桃林時,先是穿過兩株桃樹,便見到那株釘著一方木牌上寫『桃神守墓,竊秘者殛』的桃樹,然後便經過這一株。我只要按著這方向,相信可以退出這片墓地!」

  退路方向既已想好,但他仍然沒有立即行動,雙目瞅住高秀的背影,心中卻想著別的事:「可是那菜園十分討厭,我縱然退得出這座桃樹迷魂陣,但怎樣能夠出得菜園?」

  這件事果真把他難住,不但如此,他還回想到早先進入這片墓地時,驀然感到桃林內似屯有精銳重兵,殺氣騰騰,而直到現在,心中仍然有此感覺。

  他嘆口氣,暗暗決定出了墓地再作計較。忽見高秀雙肩微聳,似乎在哭泣。

  「這也難怪她不好受,剛才我失手觸摸到她胸脯,隨便換了哪個女孩子也會如是……」他想道,心中憐憫之情更濃厚。

  前此因見她頭髮蓬鬆,面現紅暈地從申伯賢的木屋中出來,本以為她不是正經的女人。但如今既知她是申伯賢義女,又向他學藝,自然不會有什麼曖昧關係。

  他本是俠義之人,驀一轉念,便縱身出去,在空中略一回頭,認住這株桃樹。然後幾個起落,便到了高秀身後。

  她尚自不覺有人落在她身後,何仲容輕咳了一聲,她才猛可也轉身,一見是他,面上露出驚訝之色。

  何仲容見她面上果有淚痕,心中甚為歉疚,便道:「姑娘請容我說幾句話,然後你愛怎樣就怎樣……」

  高秀眼睛一眨,道:「你這人雖狂,但本領真行,我還以為你已被義父捉住了……」

  何仲容立即問道:「假如被他捉住,便會怎樣?」

  她凝視他一眼道:「大概和他老人家的秘密一起埋葬在這座墓中,你可知道,這座墓下面有通路,地方甚大,葬一百幾十個人一點也不擠呢?」

  他聳聳肩,道:「這個且不管他,我剛才本來可以出此墓地,但我見你呆立在這裏,似乎十分難過!因此我覺得向你解釋個明白,或許因我這一現身,才被你義父捉住也說不定,不過我卻不在乎……我知道你為了我剛才的失禮而難過,但請你盡力忘掉吧,誰都免不了有無心之失……」

  她的眼睛又瞪得大大的,何仲容立刻補充道:「可惜你不曾涉足江湖,否則你在江湖上一打聽,你可以明白我何仲容是一個怎樣的人,我雖然不是什麼名門出身或是世家子弟,但對於俠義之事,諸如抑強扶弱,除暴安民等事情,我何仲容從不肯後人。」他說得十分真誠,面上流露出一片凜然之色。這種自然流露的凜然大義的態度,令人無法對他不相信。

  高秀怔了一下,才道:「我沒有踏入過江湖,所以不知你的為人……」

  何仲容淡然一笑,道:「我何仲容出生入死,歷盡無數艱危,雖沒有建立什麼功業,可是從來沒有做過背信棄義的事情,對於生死兩字,也看得極淡。因此請你相信我,我可不是為了要你為我向你義父求情才對你解釋,根本上我可以出得這桃樹迷魂陣。」

  她訝然道:「你真出得此陣?義父常常告訴我說,這個迷魂陣十分奧妙,陷陣的人往往自投死路還不曉得呢!」

  何仲容微微一笑,道:「聽姑娘的口氣,似乎已相信並且原諒了我的過失。我先謝謝姑娘……」說罷,向她抱拳為禮,然後轉身縱回那株桃樹後面。

  先定一定神,然後向左後方那株桃樹縱去,轉到樹後一看,果然見到上面釘著一塊木牌,牌上寫著「桃神守墓,窺秘者殛」等八個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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