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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二


  何仲容緩慢地抬起雙手,捧著她吹彈得破的面龐,黯然嘆道:「別了,可愛的人兒,我如死後有知,將你的面容倩影,長印在我心中。」說到這裏,突然仰天長笑一聲,嘯聲中蘊含著無窮怨憤,宛如向冥昧的蒼天哀問,何以此生獨多沉哀!

  成玉真攬住他的腰,盡量貼偎在他身上,然後忽然像是失足掉墜在茫茫大海之中,此身好像已不存在於世界之上,原來兩人四片熱唇膠貼……

  不知過了多久,他們總算結束了這一吻,成玉真含淚苦笑道:「這就是我一生情感付出後的代價了,但願你肯將僅餘的時間,和我盤桓在一起。將來我在佛前孤燈之下,也能夠有多一點可供回憶的往事。」

  「啊!我想我不該這樣。」他悔疚異常地道:「我應該繼續對你冷漠,使你忘掉我恨我。但你剛才說什麼呢?我當然要和你在一起,直到我……」這時,一隻柔軟白嫩的纖手,把他的嘴巴掩住,她輕輕道:「我不要聽到那個可怕的字。」

  何仲容點點頭,道:「對,我再也不提這回事,我絕對都聽你的話!」

  「我以前不關心任何人,但從今以後,我會想像得到,死神的降臨,能夠奪走些什麼?因此我會像你以前一樣,行俠仗義,以免孤弱的人們,遭受無邊的痛苦……」

  他們在流沙谷邊一塊大石上坐下,親熱而悲哀地偎依在一起,成玉真不住地偷彈珠淚,使得何仲容胸前的衣服都沾濕了!她忽然說道:「我不能讓你束手待斃!」

  「可是有什麼辦法呢?」何仲容輕輕嘆道,他本想說出自己不單是中了天孤叟瞿寒的神針劇毒,還有那毒丐江邛曾以毒甲掏破他膝下的皮膚,已將奇毒送入他體內,其後更以此事來作賭命之舉。但他忽然對成玉真極之憐憫,她僅有的幻想,何忍戮破!

  她興奮地站起來,道:「我知道藥仙公冶辛老前輩常常在離此百餘里的寶蓋山停軒,那寶蓋山乃屬伏牛山脈中的一座靈山,雖然我不十分清楚地點,但昔日公冶老前輩與家師閒談時,彷彿說過寶蓋山有一座棲霞洞府,乃他好友棲霞山人所居,他一年之中,總有一半以上的時間,在棲霞洞府中與舊友盤桓論道,或築爐煉藥。我們趕到寶蓋山去,不過兩個時辰可到,倘若吉人天相,公冶老前輩正在棲霞洞府中,你便得救啦!」

  何仲容也站起來,卻懷疑地問道:「公冶老前輩肯出手救我麼?」

  成玉真毅然道:「他與家師有點淵源,我只要苦苦哀求,諒他不會太過絕情。」

  商議既畢,正想動身,忽見一個人疾若飄風,橫渡流沙谷。他們定睛一時,原來是天孤叟瞿寒。

  眨眼間那怪僻老人已到了谷邊,大聲喝道:「你們還留在此地,意欲何為?」

  何仲容心頭暗怒,雙目一瞪,正要還嘴,成玉真心急趕路,便悄悄拉他一把,搶著道:「你老人家何必咄咄迫人如此,我們這就走啦!」

  天孤叟瞿寒看到她眼皮紅腫,在原有的美麗之外,另有一種楚楚可憐的風姿,不知怎地心頭微軟,便不發作,只冷澀地道:「那麼走吧。」

  何仲容氣他不過,粗魯地道:「我若不是武功不及你,哼,我就不信天下間可以存在這種野蠻的行為,將整片的山嶺土地,視為己有。」

  天孤叟瞿寒怒道:「你敢再說。」

  成玉真連忙摟住何仲容的臂膀,道:「仲容,我求求你,別出聲行不行?」

  何仲容憤憤哼一聲,但果然不說話。

  天孤叟瞿寒厲聲道:「你們立刻給我滾!」

  成玉真柔聲道:「你是老前輩,不必這樣對付我們啊,再說我們也未曾踏入流沙谷,你老何必生氣嘛!」

  天孤叟瞧著她,面色漸漸和緩過來,眼睛裏甚至閃動出溫柔的光芒,突然道:「小姑娘果真可憐,老夫本不想這樣對你,但老夫自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!」

  何仲容越來越討厭這個鼻鉤如鷹,面目陰險的老人,聽了他的話,突然靈機一動,問道:「你可是要找什麼東西?」

  天孤叟瞿寒怔一下,反問道:「你此言何意?」

  何仲容冷冷笑道:「你不答我也不說。」

  「慢!」天孤叟瞿寒大喝一聲道:「老夫正要找尋一件東西,已找尋了五十年之久。」

  何仲容傲然一笑,道:「那就是了,大概是一面刻著一位極美麗的女郎肖像的玉牌吧?我曾經親眼看見哩!」

  天孤叟瞿寒有如大鳥橫空般掠過來,落在他跟前。

  成玉真見他來勢兇惡,立刻橫身攔在何仲容之前,一來免得天孤叟瞿寒突施毒手,二來也防何仲容先動手。她大聲道:「有話慢慢說,不必著急!」

  天孤叟瞿寒厲聲道:「何仲容你打誑語,老夫搜尋了五十年,尚未搜到,你除在死亡嶺地區以外得見,否則絕對無可能!」

  何仲容冷冷道:「我就在死亡嶺上見到的,還記得最後的兩句是什麼心死成灰,號曰天孤,可對?」

  天孤叟瞿寒面籠寒霜,那樣子簡直可以殺死天下之人而不眨眼,狠聲說道:「何仲容你即速說出地點,如若你已取出藏在身上,立即歸還,老夫饒你一死。」

  成玉真怒聲斥道:「你這個人怎的如此兇惡。」

  何仲容卻長笑一聲,笑聲中說不出有多麼傲氣,他笑完之後,才慨然道:「瞿寒你以死來嚇我,豈不滑稽?」說到這裏,又仰天打個哈哈。對面的天孤叟瞿寒已被他激得暴怒欲起。何仲容忽又厲聲道:「一個人能死兩次麼?」

  天孤叟瞿寒登時氣餒,更悔自己下了毒手,而又連自己也沒法救他,否則倒有法子可以要挾了。

  何仲容復又放聲長笑,挽住成玉真纖腰,便待走開,天孤叟瞿寒突然靈機一動,大聲問道:「何仲容你憑一個大丈夫的身份,回答我一句話,你可曾取了那面玉牌?」

  何仲容頭也不回,朗聲應道:「沒有!」

  天孤叟瞿寒俯身地上,抓起兩把砂粒,突然縱上去,運足內家真力,雙掌齊揚,那兩把砂子化為兩蓬砂網,各取一人。

  何仲容和成玉真萬萬料不到名滿天下的前輩高人如天孤叟瞿寒,也會使出這等卑鄙下流的手段,發出暗器襲人時,竟然悶聲不響,因此及至發覺之時,風聲罩體,疾忙閃避。那天孤叟瞿寒功力何等高強,哪來得及閃開!

  兩人齊齊哼了聲,便相擁倒在地上,但已被那天孤叟瞿寒以暗器無上手法,滿天花雨打遍全身穴道,俱昏迷了過去。

  天孤叟瞿寒冷哼一聲,過去把兩人分開,從懷中掏出金鏈,將他們分開捆在樹身上,兩人對面,相隔不及一丈。

  弄好之後,這才在他們身上各拍三掌,成玉真首先睜開眼睛,一見對面樹上綁著的何仲容,雙眸微啟,知他無恙,這才放下心。

  何仲容睜眼後便大罵道:「瞿老兒你好不要臉,簡直就是下三門之流,卑鄙無恥。

  天孤叟瞿寒沉住氣,等他聲音一歇,然後陰惻惻道:「何仲容你仔細聽著,老夫知你不怕死,對麼?但她的性命你是否為她打算呢?你仔細想一想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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