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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


  何仲容不便答腔,暗忖道:「此人已近瘋狂,萬萬不能改邪歸正。今晚殺他之事如不成功,日後不知還要荼毒多少生靈。」

  忽聽江邛道:「我不問你的身世來歷,也不加害於你,現在你要學什麼,我盡我所知的傳給你便是。」

  何仲容聽了,暗自愧怍,只因人家對他這麼好,但他卻一味盤算暗害他的方法。

  「你老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?」

  「我也不明白,也許這就是緣份吧!我的脾氣就是這樣,只要我看對了眼,要我怎樣都可以。」

  何仲容想起他述說過關於太白山冰屋主人的往事,覺得他的話不假,不過若果異日被他恨將起來,也是絕難得到他的寬恕。他道:「你老教我一些精妙的招數吧!」

  毒丐江邛站起來,道:「從前我苦練各派武功已有三十年之久,最後融會貫通,自創了十三手『毒龍掌法』。這一套招數,亦可用兵器施展,威力甚大。當日我找她報仇,使的便是這一套招數。我們功力相差一籌,而我之能支持到將近一百招才敗,便是使出這一套招數之故。她直到我反覆使了七次之後,才能趁我新舊交替之際,強運內力使我銜接不上,因而門戶大敞,被她當胸推了一掌,狠狠摔了個大觔斗!」

  何仲容故意裝出驚詫之聲音,其實卻暗想道:「人家不曾把你一掌擊斃,還不感恩,此人心胸之毒,的是無可理喻。他這一套招數雖然甚妙,但我絕不能真學,否則欠他之情後,豈能下手殺他?」

  他早已想到要趁毒丐傳技之時,冷不防一刀把他砍死,故此趕忙起身,擺出等候學招的樣子。

  毒丐江邛先命他留心細看,自己緩慢地一招一式使出來,一面比劃,一面指點每一架式中的妙用。何仲容雖不想學,但一則他天資極高,一點便透。二則毒丐江邛解釋得異常中肯,教人難以忘記。不知不覺中,已記住這十三招「毒龍掌法」。這十三招毒龍掌法,每一招一式都有來歷,全是當今天下各名山大派的絕藝,由毒丐江邛加以細微變化,連接起來,沒有一招不是凌厲進攻,所區別者,僅僅是有些陰柔狠毒,明守暗攻,有的如雷霆萬鈞,使人心驚!

  他練了兩遍,便著何仲容依樣畫葫蘆練習。何仲容因一時未有機會可乘,便裝模作樣地拽拳踢腿。

  練了幾遍,毒丐江邛甚為滿意,道:「還有一點小錯,呶,這一招柳絮擁提,應該出手離些,你仔細看看……」

  何仲容比了兩次,都比不對。毒丐江邛便拽開架式,一面道:「你留心看著,這一套毒龍掌單有這一招微微露出破綻,你的天資太好了……」他站在老化子後面,也跟著老化子擺出這個招式,這時只要他一伸手,毒丐江邛縱有蓋世能為,亦將喪命當場。但何仲容耳中聽著人家說出這麼富於人情味的話,一時出不了毒手,稍為遲疑一下……

  毒丐江邛沒有聽到他的回答,心中微覺惕然,何仲容已真個忍不住,駢指戮去。江邛「吭」了一聲,跌倒地上。

  何仲容楞了半天,想到老化子好心傳藝之恩,心中實在難過異常!雙腿一軟,跪倒在屍首旁邊!此時萬籟無聲,一片寂然,好個恬靜的夜晚!

  何仲容驀地泛起漠然之感,他一生一世,所作所為,幾乎全都不是為了個人,也不是為了什麼人!他不知該做些什麼?將來又會變成怎樣?

  猛然覺得膝頭處如被蚊子叮了一口,低頭一看,老化子的手僵硬地擱在旁邊,手指甲都是青紫色,甚是污穢。他以為自己的膝蓋磕著老化子的指甲,便不在意,慢慢站起。此地已不堪再留,成家堡亦不可回去,天地茫茫,他卻無處投身!

  剛剛走到祠門,猛聽身後有點聲息。

  這時祠外樹影幢幢,生像黑夜中的鬼魅,正張牙舞爪,同時此地又極荒僻,驀地聽到異聲不免毛骨悚然。

  他極力鎮定著自己,想道:「這神祠雖然不算小,但一目了然,早先並沒有發覺什麼棺柩之類。如今忽來這種異聲,會是什麼?那兒除了老叫化的屍體,並沒有其他的東西呀?」正在懷疑,忽聞啁啾兩聲,鬼氣森森,後面的燭光搖搖欲滅,彷彿鬼聲一起,便有幽風陣陣。

  何仲容頭皮發炸,猛可橫心向後一轉,眼光到處,禁不住大駭失聲。

  只見燭光搖搖中,滿祠明暗不定,那老叫化僵硬的屍體,已坐起半身。姿勢是那麼直挺挺的,教人一望便聯想起「殭屍」!

  他震動一下,定睛凝視住那具殭屍,暗忖道:「高棄兄教我的金指銀掌功夫,再三說明出手便制人死命。

  剛才我已摸過他的屍體,觸手冰涼異常,絕對沒有活過來的理由,那末現在不是屍變是什麼?」

  他忽然記得人家說,凡是遇上屍變,你一動,那殭屍便跟著動,你走的話,那死屍便追上來,於是他恐怖地呆呆站著,耗了一會,他退後一步,果然那死屍蹦起來,直挺挺地向著他。

  何仲容不敢再退,慢慢舉手去摸刀,只見那死屍也學著他的動作。他恐怖地想道:「只要你不撲過來,我取下寶刀之後,便和你耗上一夜。」想到這裏,已摸住刀把,那死屍忽然直著腿腳蹦跳起來……

  何仲容恐怖之極,但急極智生,靈機一動,想道:「他只能直著腿蹦跳,一定不能上高,我等他蹦跳過來,然後才冷不防竄上屋頂。」念頭一掠即逝,只見那死屍離他還有一丈,便停下來。

  何仲容正在猜想這死屍有什麼花樣,只見那死屍全身一軟,肌肉完全鬆弛,眼睛也不向上翻,露出一對神光充足的眼珠。

  他方自驚異之際,那死屍已厲聲怪笑道:「好小子,膽子倒也不小,但我老叫化數十年修為,焉能這麼容易便讓你弄死?」

  這死屍竟然活轉過來,何仲容反而更加吃驚,只因這老化子的血掌毒功,以及熟識各派精妙招數的眼力身手,的確難以對抗。

  老毒丐江邛其實傷心之極,他弄不懂何以此生總沒有一個他所愛的人,能夠像他一般回報於他。譬如那太白山冰屋主人谷姥姥,在他改過八年之時,便忽然毀盟嫁給魯定國。他從那時起,情感便已枯萎,心中只有恨火!縱然是他的徒弟,當他不高興時,依然能夠隨手殺死。現在這個美少年,不知如何會挑動他的感情,使他願意傳授絕藝。但這人還是恩將仇報,一直設法暗算他。於是他質問道:「你這狗養的為何要暗算我老化子?我可對你不壞呀?」

  何仲容抗聲道:「我承認私人方面欠了你的情,但為天下蒼生著想,我不得不如此做。」要知何仲容一生硬骨,為人俠義正直。前些日子他目擊秦東雙鳥殘害行旅,以他那時的武功,比起秦東雙鳥簡直是以卵擊石,但他還是義憤填膺地衝出去。

  從這點,可知何仲容並無謊語,是以這一番話,說得悲壯誠懇!

  毒丐江邛冷冷道:「什麼天下蒼生,都是幌子罷了!你說得太好聽了,過來!」

  他向何仲容招手,何仲容躊躇了一下,昂然走過去,

  江邛看到他這種勇敢的舉動,心中不由得一軟,但他底根深蒂固的偏激性情,立刻又壓制住情感的軟弱。

  何仲容走到他面前,昂然一站。

  毒丐江邛仰天厲笑數聲,屋瓦簌簌作響,生像快要坍下。

  何仲容道:「你可是要我的頭顱做酒杯?」

  他搖搖頭,陰森森地瞪著他,然後道:「我老化子一生飼養過無數毒物,其中有一種毒蛇,人類如讓它的毒液侵入血液,三日後便發作,一百天之內,

  由全身皮膚癢起,直癢到肺腑心臟而死。

  這一百天之中,痛苦之大,天下古今諸般毒刑,俱不能相比。

  我老化子費了十年功夫,才將這隻指甲熬煉成功,掏破了任何人的皮膚,必飽受百日痛苦而死!

  剛才你已受我暗算,三日後的此時,毒性開始發作。」

  何仲容焉能不信,記得早先膝頭曾經刺痛了一下,心中一凜,道:「你為什麼要告訴我?」

  毒丐江邛道:「把刀拿出來,架在我脖子上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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