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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七


  成堡主和萬象道人親自去看,他們的眼力不比等閒,登時認出秦東雙鳥的傷痕,乃是被山右老農孔廷式擅長的金指銀掌功夫制死。

  秃鷹于戎猜測道:「那廝前些日子曾與秦東雙鳥結仇,今日偏好是他失蹤,秦東雙鳥又死在這附近,以小的想來,相信一定是何仲容所為。本堡下午時,那粉金剛任逵就被山右老農的絕藝寒袖飛砂打瞎了眼睛,那時恰好這何仲容就在當場,大概是他自知露了馬腳,晚上怕在筵席上露出馬腳,那時崑崙、峨嵋和龍門雙仙都不會放過他,故此他早一步裝死溜了。」

  這番話入情入理,雖沒解釋何以牽涉成小姐之故。

  但一則那何仲容長得俊美無比,二則他曾在成小姐歸堡時,為她擋過一陣秦東雙鳥,故此做父親的不難想到,就在筵席舉行之前,成堡主還暗中為了女兒不知有什麼心思而甚是煩惱。這一趟以武會友,雖然另有絕大內幕,但同時也不無找個文武雙全的快婿的意思。以何仲容的來歷身世,他的女兒怎能下嫁於他?現在這下可好了,那廝既然開溜,卻未嘗不是佳事。

  秃鷹于戎這時反倒不好意思起來,此事若是傳出江湖,說他被假鬼嚇退,他們還能混字號充人物麼!

  他尷尬地堆笑向成堡主道:「堡主你老可得為小的們留點面子,莫將此事傳出江湖,小的們感激不盡。」

  成永沉下臉,道:「你們還好意思求我,但試問要教那些和山右老農有過節的人追蹤於他,能不抖出來麼?」

  單克垂頭喪氣,道:「堡主,小的們戴罪立功,務必把那廝和老叫化的行蹤探出來,堡主可肯高抬貴手?」

  「姑念你們知錯認過,我只好不說,萬象老友你衝著我的面子,也替他們保守秘密吧!」

  萬象真人笑道:「這個當然,我老道得罪了他們兩位,日後還能清修麼,哈,哈!」

  「你們不必多事,趕緊派出得力之人,搜索附近一百里之內,現在可用得著地方上的流氓地痞之類。一有線報,須以巧妙方法透露給那些人,等他們去打頭陣。」

  四人回堡,分頭辦事休息。

  ***

  這裏且說何仲容落荒而走,一面東張西望,走了五六里路,果見那廂有人影閃動。

  他下了決心想道:「我今晚不拘用什麼手段,也得把這個萬惡的野獸殺死。」於是飛縱過去,那人影果然是名震武林的毒丐江邛。

  他不知在哪兒弄到一包油紙包著的饅頭和滷牛肉,這時已打開了,饅頭上尚自熱氣騰騰。

  毒丐江邛一見到他,便忍不住浮出笑容,道:「孩子你才來呀,我老是縱上樹頂瞭望呢!」

  何仲容走過去,雙眼瞄住那包食物,肚子嘰嘰咕咕直響起來。

  毒丐江邛道:「這是我乞討來的東西,你不嫌骯髒麼?」

  何仲容暗自吞一口唾沫,想道:「你不肯讓我吃,那才慘哩!」口中答道:「後輩豈敢放肆!」

  毒丐江邛笑道:「你想是真餓了,來,咱們一塊兒吃。」

  兩人登時吃得津津有味,他們可是盤膝坐在樹下。正吃得高興,何仲容忽然停止動作,輕輕道:「老前輩你可聽到什麼聲音沒有?」

  毒丐江邛一味瞧著他的表情,歇了一會,才道:「我聽到了。」原來他比何仲容還早了一點聽到,但時間相差不過一線之微。起先他還疑心是何仲容勾來了人,但這時已憑經驗聽出是頭野犬,大概是餓得慌了,嗅到風中牛肉香味,便走過來,這刻他便十分驚訝,這個俊美少年的功力太高,聽覺之聰,竟然和他差不了多少。

  他微笑一下,道:「那是頭野犬,咱們別理會它,你平日的聽覺是不是特別靈敏?」

  他這一問,乃是查探何仲容究竟是天生聽覺特佳,抑是功力高強而致?

  何仲容不假思索,應道:「老前輩怎知後輩聽覺特別靈敏的?真是一點不錯。」

  江邛看他一點也不猶疑,料是實情,便吁口氣,繼續大吃。驀然隨手擲出一個饅頭,黑暗中傳來一聲慘叫。

  何仲容暗自皺皺眉頭,道:「你老為何要殺死那隻野犬呢?」

  老毒丐江邛獰笑道:「你可知道這頭野犬怎會來的?」

  「牠……牠嗅到肉香吧?」

  「對了,它嗅到肉香而來,不是想搶我的牛肉吃麼?所以我要殺死它。」

  何仲容沒話駁他的歪理,只好聳聳肩,倒沒有注意到老毒丐用軟饅頭擊斃數丈外的野犬,這種手法和功力已屬超凡絕世的秘藝。他道:「你老好像有點偏激。」

  「哼,我一生都是這樣,你可知道我幾時就當叫化子?」

  何仲容搖搖頭,心想:「你當叫化子我還未出世,與我也不相干。」

  「我十二歲便當了叫化子!」他傲然地道:「那時候我母親已死了好幾年,我父親常常管教我非常嚴厲。後來娶了一個繼母,對我不好。當我十二歲那年,有一天在塾裏被一個大個兒揍了好多拳,臉青鼻腫。回到家裏,還被父親打了一頓。因此我在那時便明白什麼也不能求人,必須自力更生。我在塾裏一向有名惡毒,誰要惹著我,總要給我咬下一塊肉來,但這大個兒力氣太大,我咬也咬不著他,故此終於鼻青眼黑地回家。

  第二天,我便逃學去找一個老化子,他和我很熟,我知道他專門捕捉蜈蚣蠍子之類來賣錢吃酒,平日我已聽說過捕捉毒蟲之法。這次去找他,見到他用一個小竹簍裝著一隻特別大的蠍子,據他說這隻蠍子能夠把人螯死。我這天和他玩了一天,不動聲色,第三日再去,已偷了父親一塊銀子,帶去買酒給老化子喝,老化子喝醉睡倒,我把竹簍偷到手,跑回塾裏。

  我把竹簍預先放在塾後一個小石洞裏,沒有把蓋打開,還放上兩個銅錢。我故意拿錢買些零食請客,那揍我的大個子也有份吃,之後,他對我十分表示好感,但我心中卻把他恨得要死。放學後我們一同出來,我告訴他說,塾後那個小石洞中有銅錢撿。他當然不信,我便帶他到學塾後面,先伸手入石洞,偷偷把蓋子打開,迅速地把銅錢取出來。那廝貪心大起,立刻把我推得滾跌開去,伸手入洞一摸……」

  何仲容聽到這裏,心想以一個十二歲的小孩,便會用這種毒計害人,再看見他那一臉滿足的殘酷神色,不由得打個冷戰,道:「他摸著蠍子了?」

  「當然。」毒丐江邛大笑一聲,道:「那廝低叫了半聲,面色轉變成又青又黑,我過去跟他一腳,他倒在地上,我便一直跑去找老化子,老化子剛剛酒醒,我裝出十分害怕地告訴他,說我把他的竹簍拿去玩,哪知裏面的蠍子螯死一個同學……老化子大吃一驚,埋怨我幾句,便把我帶走。這老化子後來便變成我師父,教我一身武功。他的武功比我好上千倍,我暗中留心,直到我二十歲,才發現他另有一本秘錄,裏面載著各種武功。他只傳我十分之一,所以我還遠不及他。」

  何仲容本想說徒弟不及師父,並不稀奇。但終於忍住,心想:「這人性情兇毒偏激,天知道他有什麼古怪見解,我且不做聲為妙。」

  毒丐江邛繼續道:「過了不久,我便求他教我秘錄上的武功。

  哪知老化子臉色一沉,說:『我這本六緯真經雖然只是上冊,但其中載著武林各派絕藝,任何人得到手,只要揀擇其一,虔心苦練,便能成為武學聖手。你心術太壞,性嗜殺人,這等奇書焉能傳授於你?過些時候你如還不知悔改,我老化子還得為世間除害哩。』我心中十分憤怒,但面上露出悔懼之色。第二天,我便把他毒死,將那本六緯真經取到手中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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