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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五


  她口氣之大,又使眾人大感駭然。甄紅袖首先舉步走去,人叢中立刻裂開一條道路,讓他們通過。

  陳刻一直恭送到門外,臨分手時,錢萬貫向他道:「陳兄幾時有興趣到別處走走的話,別忘了找我。」這句話就等如邀他幫忙,陳刻連連應諾。

  他們不久就處身於熱鬧的街市中,這時已消失了去找王人望的興趣,兩人到酒肆飲了幾杯,甄紅袖問道:「我們再飲一會就該回去了吧?」

  錢萬貫笑道:「假如你不急著回去,我們還可以找一點開心事。」

  甄紅袖大感興趣,道:「有什麼開心事好找的?」

  錢萬貫道:「你武功雖高,也深諳江湖的伎倆,但可曾親眼見過小偷行竊麼?」

  甄紅袖禁不住笑起來,道:「難道我們晚上去捉賊麼?」

  錢萬貫道:「不錯,你說好不好?」

  她高興地道:「好極了,但你怎知哪一家會鬧賊呢?」

  錢萬貫道:「山人前知五百年,後知五百年,區區一些毛賊的動向,怎會摸不出來?讓我想想看,今晚他們大概四更時分出動,我們先找個地方打坐養神,屆時再前往還不遲。」

  甄紅袖搖頭笑道:「亂講,小偷是在三更左右動手,若是等到四更時分,稍一耽誤,天就亮了。」

  錢萬貫道:「這幾個毛賊有點特別,偏要四更時才動手,你等著瞧好了。」

  他們付過帳,投宿在一家客棧中,到了三更時分,錢萬貫輕敲鄰室之門,道:「姑娘得起身啦!」

  甄紅袖爬起來,穿好衣服,在黑夜中與他聯袂躍上屋頂,迅即出了客店,向西北方奔去。

  他們在黑夜中翻過好多重屋宇,到了一處,錢萬貫停下腳步。甄紅袖訝道:「這兒不是那間賭場麼?」

  錢萬貫點點頭,刷地躍落院中,甄紅袖跟著他行動,也翻入院落中,兩人便在牆角黑影中蹲著。

  這時滿天星斗,萬籟無聲。甄紅袖偎依著這個瀟灑的男人,芳心中泛起無限柔情。但覺熟悉習見的夜晚,甚至那漠漠天空,都另有一種歡欣的情趣,與以前的感覺全不相同。

  她無力地把螓首靠在他肩上,低低呻吟一聲,道:「我現在方知道自己錯啦!」

  錢萬貫聽了,摸不著頭腦,訝道:「什麼事錯了?」

  甄紅袖道:「我以前全然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中,又以為我今生今世,決計不會為男人而傷心。」

  錢萬貫明知她那一截沒有說出來的話,將是什麼。因此他沒有答腔,心想:「此女如此藝高貌美,居然說出這麼可憐的話,可見得她乃是動了真情。但無奈我與藍芳時有約在先,目下徒興相逢恨晚之感,決不能接受她的愛情,這真是很殘忍的事。」

  甄紅袖嘆息一聲,好像自知希望渺茫,綺夢成空。自憐地苦笑一下,過了一會,才問道:「你將來打算回到嵩山少林寺麼?」

  錢萬貫迅快想道:「假如我說不是,則她便知道我別有心上人,此舉雖是坦白,可是這樣子去刺傷她,於心何忍呢?唉!我只好暫且哄哄她了。」心意一決,便應道:「多半是這條路,我時時感到人生短促,轉眼百年,一切都成為逝水泡影。既然如此,何不斬斷一切俗緣,力求正果,你說是也不是?」

  甄紅袖道:「我也不知道,不過我亦曾感到韶華如駛,紅顏易老。但若要我斬斷一切俗緣,以前我可沒有這種勇氣。現在卻說不定了……」

  錢萬貫心頭一震,道:「姑娘身為一元教副教主,位高權重,豈能與我這個萍蹤浪跡天涯,孑然一身的人可比?你萬萬不可想到什麼棄世出家的念頭。」

  甄紅袖徐徐道:「生而無歡,死亦何懼?你說是也不是?」她這話不啻暗示說,若是得不到這段愛情,不惜一死。這一記絕招與「一哭、二鬧、三上吊」的手法,有異曲同工之妙。直把錢萬貫攻得招架不住,連氣也透不過來。幸好一陣細微步聲隨風傳來,可就替錢萬貫解了圍。

  錢、甄二人抬目向屋頂上望去,但見三條人影,迅捷地踏瓦而來。甄紅袖在他耳邊輕輕道:「他們身手不弱,可不是普通毛賊呢!」

  錢萬貫道:「我正想查究他們的來歷,這禍是因我而起的,他們眼見陳刻的箱子藏有偌大財富,乃生垂涎之心,幸好當時被我察覺,特地來此等候他們。」

  剛剛說完,那三人已奔到切近。他們在屋頂上四下打量了一下,留下一人在屋頂把風,其餘兩人躍落院中,距錢、甄兩人只不過數丈之遙。

  甄紅袖正要起身,錢萬貫拉住她。但見這兩人逼近緊閉的門口,其中一個取出兩三件小巧工具,在門縫上撬弄幾下,那道門便應手而開。

  他們迅即竄入,錢萬貫扯了甄紅袖一下,雙雙飄落門外,悄悄向內窺看。這時他們身在廊上,是以屋頂把風之人,反而瞧不見他們。

  那兩人竄入黑暗的屋中,四下打量,但房內太黑了,什麼都見不到。其中一個人取出火摺,輕輕敲著,火光在黑暗中一亮,見到桌上有燭台,當即點燃殘燭。但見這間屋子相當寬廣,另外還有兩道房門,都緊緊閉著。

  他們分開各查其一,左邊的一個先弄開了房門,往內張望一下,便向同伴招招手。

  兩人先後入房,片刻就出來。一人手中捧著那隻鋼箱,果然是日間陳刻取出來盛滿了珠寶銀票的那一隻。

  他們俱是黑布遮面,只露出一對眼睛。這刻兩人四隻眼睛都眯成一線,顯然是樂得直笑。

  甄紅袖推了錢萬貫一下,示意他出手。但錢萬貫卻連連搖手。她復又從門縫瞧進去,只見這兩個蒙面賊人雖是得手,卻甚是從容,並不急於遁走。他們把鋼箱放在桌上,其中一個人就用工具撬開鎖頭,打開一看,頓時目射怒火。

  原來鋼箱內放滿了石塊,哪有半點珠寶影子?他們對覷一眼,其中一人便走到那個沒有啟開的房門,伸手抓住門緣,用力一拉。咔嚓一聲響,房門應手而開。

  房內之人似是被驚醒,哼哈一聲,接著喝道:「什麼人?」

  那個蒙面賊人躲在門側,房內之人起身,只見到外面屋子燭光明亮,便快步衝出。剛一踏出門口,脖子一緊,被人夾住。既不能動彈,也不能叫喊。

  錢、甄二人可瞧出那人正是賭國高手陳刻。他碰上了武林高手,卻是一籌莫展,任得那蒙面賊人拖到桌邊,讓他瞧瞧銅箱,然後另一人颼一聲,拔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,抵住他胸口。

  這些動作已充分說明了他們的來意,目下就等陳刻表示心意。

  陳刻透一口大氣,轉眼打量這兩個賊人,但見他們黑巾上面的那對眼睛,都有凶光閃動。

  他頓時曉得這兩個賊人非同小可,真有殺死他的決心,假如他不獻出財富的話。

  就在他猶疑之際,胸口一陣疼痛,原來那把明晃晃的利刀已刺透衣服,扎入皮肉,雖然剛剛扎破,傷勢微不足道,卻有一股死亡的恐怖感,迫人而來,使得陳刻感到窒息,遍體寒戰。他吶吶道:「兩位到底想把兄弟怎麼樣?」

  其中一個大漢冷澀地道:「少廢話!快拿出珠寶銀子,否則取你狗命!」

  陳刻道:「那些物事都不在此地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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