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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六


  錢萬貫可不敢魯莽,冷靜地想了一下,才道:「雷八公大概是答說他決不惜殺盡全寺千餘僧眾,也定必逼出秘芨下落,方肯罷手。」

  大雄長老點頭道:「猜得不錯。由於他天性如此之狠辣,意志又如此之堅強,為師更不敢把本寺的絕藝供他參考,只好作數十年來第一次出手了,我們也是在千招以後,才分出勝負。說來真是罪過,為師當時乃是下了決心非殺死他不可。」

  這位少林寺的大德高僧語氣中充滿了後悔的意味,又道:「為師雖是終於沒有取他性命,但既動此念,即是破戒,使我耽誤至今,未得正果。」

  他默想片刻,才又開口道:「為師把這件秘聞告訴你,便因雷八公此人雖是受挫於為師手底,但他性格大異常人,一定不肯罷手。這數十年來,他無時無刻不在努力湔雪這前後兩次挫敗之辱。為師今把鈸法的奧妙告訴你,以便異日萬一用得著,也好有個準備。」

  這一件舊事掠過錢萬貫胸際,大雄長老慈祥莊嚴的法相,似乎就在他眼前浮現。

  ***

  本來甄紅袖業已暗暗指點過他,叫他千萬不可選擇使用兵刃之一途,可是當荀伯業詢問及他之際,錢萬貫卻毫不遲疑地選取兵器。及至見到荀伯業撤下的是雙鈸,頓時便記起了大雄長老的這一番話。

  錢萬貫絕對不是懷疑甄紅袖此言不確,只由於他出身少林寺第一高手門下,見聞特別廣博,有把握一瞧敵人兵器,便知來歷。故此他才不管甄紅袖的警告,選取「兵器」之途。所幸他果然曉得對方的來歷,甚至曾經下過數載苦功於對付雙鈸之上,故而以事論事,他今宵之戰,確實相當有利。

  他取出獨門兵器「百錢鞭」,左手趁取鞭之際,暗暗在胸口弄了手腳。那是一枚半掌大的金錢,平時也懸掛在胸前,不過到了需要使用之時,須得扣上特製的皮帶,緊緊貼在胸前的要穴上。他的手法極為純熟快捷,一下子就扣好,荀伯業雖是精幹無比,也決計瞧不出來。這枚救命金錢鑄造之時,加上金精和鋼母這兩種五金中的至寶,鑄成之後,堅硬無比,任何神兵利器也休想毀損。錢上並沒有像一般銅錢那樣開個方洞,只不過是外形以及花紋都與銅錢一樣而已。

  兩人各佔方位,都提聚起全身功力,以應付這一場平生最激烈危險的拼鬥。

  在荀伯業而言,他因為知道大雄長老業已圓寂沔歸,因此今宵若是擊敗了錢萬貫,就等如已壓倒了整個少林寺,所以他乃是非用上全力不可。在錢萬貫而言,明知對方修練日久,又是雷八公的傳人,這一戰多半能夠勝得自己,正因如此,他便非用全力對抗不可。

  這時,站在台階上的甄紅袖也感到這兩人的鬥志互相衝擊之下,已變成一種令人心悸膽寒的氣勢,使得她不知不覺中退了兩步,好像躲避一般。旋即發現此舉的荒謬可哂,但她可笑不出來,心情反而覺得十分沉重,憂慮關切的目光,緊緊跟著錢萬貫的身形。

  荀伯業沉聲道:「大雄長老的高足果然不同凡響,荀某人甚感欽佩。」他說話之時,腳下仍然繞圈旋走,尋覓可以出手猛攻的空隙。

  錢萬貫應道:「荀教主過當之譽,鄙人愧未敢當。」他雙眼像鷹隼一般發出凌厲的光芒,緊緊盯住對方。

  兩人盤旋了四五匝,荀伯業雙鈸一合,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。但見他驀地躍起七八尺,向錢萬貫當頭撲下。

  錢萬貫揮鞭招架,那條百錢鞭帶起一片叮叮的脆響。這種聲音既清脆悅耳,而又十分均勻,霎時間已抵消了對方雙鈸互擊所發巨響的威力。

  最初的二十餘招,錢萬貫顯然內功不及對方深厚,手法招數亦遠不及對方的凌厲狠辣,已經陷入挨打被動的情勢。但過了這二十多招,他突然扳回了劣勢,招招搶制機先,鞭法奇奧變幻,竟能抵消了荀伯業功力深厚的優勢,首次呈現勢均力敵的局面。

  甄紅袖眼力何等高明,這刻已瞧出錢萬貫敢情深悉荀教主的武功源流,洞知其中奧妙。是以能夠招出搶先,爭取了主動之勢。無怪他一開口就選擇以兵器印證武功,敢情當真淵知博聞,無學不窺。

  她略略放心,開始留神雙方的招數手法。她雖然見過荀伯業施展雙鈸,甚至連她自家也曾與他放對比劃。可是她還是好像第一次見到這種武功家數一般,但覺奇奧無比,威力蓋世。

  她不由得感激地望住錢萬貫,因為這數年來荀伯業閉關練功,整個一元教都交託與她。而正式主持一元教的是姜石公,乃系支持甄紅袖的人。她已起了取荀伯業而代之的心。幸而今宵得睹他的真正功夫,這才衡量出真正的實力,不致於闖下不可收拾的大禍。當然這也許是荀伯業趁機讓她瞧瞧,以便鎮壓她反側之心。

  總之,她已曉得憑仗她和白瑤琴之力,尚不足以贏得荀伯業。但假如加上一個錢萬貫,情勢當然大不相同了。

  此時雙鈸勁厲的風聲和百錢鞭叮叮脆響交織成一片激烈撼人的音響,即使是不懂武功之人,也能覺察出其中的凶險意味,若是行家,那就非股慄體戰不可。

  他們激鬥了好久,已達二百招以上。儘管是兔起鶻落,迅快如風,但雙方的兵器從未碰過一下。

  錢萬貫漸漸感到對方壓力增加,這是功力及不上對方,久戰之下必定發生的現象。他早就察覺對方的鈸法有不少地方改動過,與大雄長老指點的大有差異。但幸而原理總是一樣,方能應付下來,仍然未失機先。

  但錢萬貫也因此而把握不住制敵取勝的機會,以致久戰之下,漸漸感到功力不足,難以為繼了。

  他迅速地考慮到力盡被殺的可能性最大,因此,他必須在目下還未失去主動之勢時,想出免去落敗被殺的局面。唯一的途徑就是及時退出戰圈,再拿話套住對方。

  他想到就做,誰知眼下對方威力漸增,雙鈸飛旋飄舞之際,似是有一種極強大的吸力,使他不能退出圈外。

  荀伯業似是知道他的心意,由於他們講過是印證武功,並且也沒有殺死對方的藉口,所以他只有牢牢纏住對方這個法子,方可迫成騎虎之勢,得以斃對方於當場。如此結局,誰也無法指責荀伯業,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而已。

  因此他決不肯讓錢萬貫退出戰圈。他盡力施為,緊緊黏住對方,估計還須三兩百招才可擊斃敵人。他越是發覺錢萬貫潛力極強,就越是殺機更盛。非趁這個上佳的機會,誅除這個敵手不可。

  錢萬貫眼看脫身的機會越來越小,卻毫不驚慌,依然十分沉著地應付敵人雙鈸。看看又鬥了六十餘招,錢萬貫突然一撤百錢鞭,門戶大開。

  甄紅袖駭然失色,差點兒沒叫出聲來。說時遲,那時快,荀伯業雙鈸已迅急推出,左鈸封住敵鞭反擊的門戶,右鈸發出勁厲刺耳的劈風之聲,向錢萬貫胸口襲到。

  只那麼一眨眼間,荀、錢二人已分別縱開,同時聽到錚的一聲,那是荀伯業右手鋼鈸切中對方胸口之時,碰上一件堅硬無比的物事所發出的聲響。

  荀伯業這一下只震得手腕微麻,不由得大為震驚,心想這錢萬貫即使在胸口鑲了一塊鐵板,這一鈸也應該把鐵板切開,把他殺死才對,何以反而震得自己腕骨發麻?

  事實上錢萬貫也自血氣翻騰,險險吐出血來。假如這枚救命金錢不是含有金精鋼母,天然有阻消各種內家勁力的妙用的話,他即使以鋼板護胸,而又假定鋼板不穿裂,他仍然會被對方的內家勁力震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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