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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


  藍明珠道:「你最後不妨坦認是想查看一下本塢是不是真有金井銀穴,可惜塢中道路迴環曲折,又有許多崗哨守衛,行動艱困,因見此地忽然有這麼一道高牆,四面無門,便以為是金井銀穴,才躍入探看。」

  王元度道:「令姊若是把在下交給令尊,豈不是把事情鬧大了?」

  藍明珠很有把握地道:「她決不會那樣做,她對藍家恨之入骨,有人來跟家父搗蛋,她只有高興而不會幫忙本塢,只不知先生信不信我的話?」

  王元度答道:「在下自然相信姑娘的話。」

  話聲方歇,柳兒突然奔了入來,道:「一切如常。」

  藍明珠起身向他行了一禮,道:「有勞先生大駕啦!」

  她隱隱流露出依依惜別之容,王元度不明其故,直到後來才曉得她敢是知道自己此去之後,很難再有機會相見,即使有機會相逢,也沒有互訴心曲的可能了。

  他跟著柳兒出去,穿過數重房舍,便走入重重花木之中。走了一段路,發覺果然路徑迴環曲折,暗含陣圖變化,若是不懂得走法,勢非迷失方向不可。

  他們有一次躲起來,兩人一齊擠在繁密的樹叢之內,貼做一處,柳兒在他耳邊輕輕道:「小姐說相公是個真君子,使她十分傾心仰慕呢!」

  王元度曉得她指的是昨宵同衾之事,覺得沒有什麼話好說,只好微笑一下。柳兒又道:「我家小姐從來未曾如此讚許過別人,可見得她對相公的確佩服萬分,唉!現在我才覺得後悔,我是在想把相公送給大小姐之舉是否明智?」

  王元度不禁好笑,道:「你們把在下當做一件物事,可以送來送去的麼?」

  柳兒忙道:「相公萬萬不可誤會,我是覺得像相公這種人才,舉世罕見,二小姐日後還到何處找尋得到呢?」

  王元度輕輕一皺劍眉,不再答腔,他們走了好一陣,終於到達目的地。

  柳兒道:「相公從這一排樹木中走出去,就踏入石角,望得見那堵高牆了,恕婢子不送啦!」

  王元度道:「萬一大小姐肯放走在下,在下如何出得此塢?」

  柳兒笑道:「她自有法子,相公一萬個放心。」

  王元度聳聳肩,但覺這一番遭遇離奇,匪夷所思。他舉步走出那一排綠樹,但見眼前好一片荒瘠光禿的石地,崎嶇不平,十餘丈外有一堵圍牆矗立,他迅即奔去,繞牆轉了一匝,果然沒有門戶。

  當下提一口真氣,躍上牆頭,但見圍牆之內約有十丈方圓大小,俱是碎石地,當中有間簡陋低矮的石屋,外形粗糙難看。石屋門窗都打開,可是王元度仍然替屋中之人感到氣悶,尤其是當午間炎熱的太陽曬射之下,熱氣都攻入屋內,諒必更為難受。

  他一躍而下,故意落腳較重,發出聲響,然後擔心地向石屋瞧望,暗想那大小姐不知長成什麼模樣。

  石屋的窗子內出現一個女子的上半身,她用青色汗巾包裹住頭髮,身上穿的是一件沒有領子的短袖湖水綠上衣,雪白的頸上掛著一條銀鏈,吊著一塊碧綠玉鳳佩,雪膚碧玉相映之下特別惹眼。她兩條手臂也十分皓白圓潤,配上桃腮杏眼,自然而然有一股秀雅之氣。

  王元度見了她的面貌,不禁一怔,心想我死也不肯相信這麼雅秀的一位姑娘,性情會怪僻和充滿了對世人的恨意。

  那個美女眸子中射出銳利強烈的光芒,在他面上轉來轉去。王元度連忙施禮道:「對不起,請恕在下驚擾姑娘之罪,在下實在沒想到這裏面還住得有人。」

  她微微一哂,道:「我是本塢人氏,姓藍名芳時,尊駕貴姓大名?以前好像從未見過。」

  王元度見她口氣溫和,態度大方,更加懷疑藍明珠的話的真實。他恭容答道:「在下王元度,今日還是初次踏入貴塢,想不到塢內道路迴環曲折之極,教人無法認得,不知不覺就來到此地。」

  藍芳時笑道:「聽起來你的運氣真不錯,居然沒有碰上別人。」

  王元度明知她說的是沒有碰到崗哨,但靈機一動,故意假作會錯意,睜大雙眼,略略放低了聲音,道:「難道在下無意中已到達了世上相傳的藏寶之地?這運氣可真不錯。」

  藍芳時道:「設若此地便是金井銀穴所在,你有什麼打算?你能帶走幾百斤黃金?」

  王元度眉頭一皺,道:「在下絲毫沒有這等貪得之念,純是好奇之心而已,但這怪不得姑娘會作這等想法,在下猜想自從江湖上流傳開貴塢『金井銀穴』之事以後,定然有不少貪心的人打擾貴塢。」

  她面色一沉,頓時籠罩上一層冰霜,冷冷道:「我最恨假惺惺的人,假使你全然不稀罕金銀的話,那就轉身離開,若是想發一筆小財,便不要裝模作樣,趕快到這屋裏儘量搬運金塊,你能拿得動多少,就拿多少離開。」她隨手從腳下撿起一件物事,揚手拋出窗外,直向王元度飛去。

  王元度伸手接住一看,竟是一塊拳頭大的黃金塊,沉甸甸的十分墜手。

  王元度心中暗暗一笑,忖道:「若不是藍明珠說過一番話,我定是以為金井銀穴就在石屋之內,只不知她這番做作,哄騙於我是什麼居心?」

  他本想依從她立刻離開的話,表示絕無貪念,但回心一想,何不將計就計,瞧她存有什麼居心?

  當下把那金塊翻來覆去的瞧著,口中發出「嘖嘖」的聲音,道:「果真是真的足色黃金,若然金井之中出的都是這等上好黃金,那真是不得了的事!」

  藍芳時道:「要拿黃金就進來,不要黃金就走,別盡在這兒囉嗦。」

  王元度故意道:「在下不敢有帶走黃金之心,倒想瞧瞧那金井銀穴是何等樣子,開個大大的眼界。」

  藍芳時冷笑道:「你覺得不好意思露出狐狸尾巴是不是?反正我不管你怎樣說法,只要走入此屋,就是打算帶走黃金,你自家決定吧!」

  王元度沉吟道:「在下真拿不定主意呢!」說時,腳下向前移動,已迫近石屋。

  這時雙方更瞧得清楚,在王元度眼中,她是個十分雅秀美麗的姑娘,微微流露冷傲之氣。

  但在藍芳時眼中,這個年輕男子;竟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的那麼瀟灑英挺,而且談吐之間,自然而然有一種吸引人心的氣度。

  王元度在離她數尺之處停住腳步,他已發覺她流露出卑視厭惡之色,頓時警覺,曉得她的居心用意何在。

  他暗自忖道:「原來她是特意用金井銀穴,試探我這個人是不是貪財之輩。」這王元度本是俠義方正之士,別的玩笑開得,但若會被人誤會為「貪財」的玩笑,卻萬萬不能忍受。當下凜然道:「姑娘既是如此認真,在下便不踏入石屋一步,這是姑娘的金塊,請接住……」揚手把那塊黃金拋還給她。

  藍芳時愣然接住,王元度又道:「在下甚望姑娘指點出塢之路。」

  藍芳時從窗戶躍出來,但見她下身穿一條深綠色的長褲,露出一雙尖繡花鞋,腰間紮著一條淺紅色的汗巾,體態風流窈窕,在她身上全然找不到一絲一毫像藍明珠形容的古怪性情。

  她淡然一笑,道:「指點你離塢之路並非難事,但我說了也是白說。」

  王元度拱手道:「姑娘若肯指點出塢道路,在下決不敢忘記姑娘恩德。」

  藍芳時瞧瞧天色,道:「現在是辰牌時候,本塢共有崗哨二百五十五處,正值全部換班之際,每條路都有人走動,你除非背插雙翅,否則一躍出這道圍牆,百步之內就會碰上本塢崗哨。」

  王元度暗暗吃驚,心想這日月塢地方不知有多麼大,居然設有崗哨二百五十五處之多!若以每個崗哨一人計算,每晝夜三班,則單單是崗哨的人數,就多達七百六十五人,但事實上人數定必比這個數目更多,就算是一千人好了,那麼一個地方養上千人之眾,豈不駭人?有什麼事情發生,簡直可以像調遣軍隊一般派出隊伍了。

  藍芳時緩步繞他走了一匝,又道:「以你的武功身手,若是驚動了本塢崗哨,不出一炷香工夫,便將被擒送到地牢之內,等候審訊。」

  王元度也不反駁,道:「只不知像在下這等擅闖的行為,要判以何等罪刑?」

  藍芳時道:「閻王好見,小鬼難當,若是家父親自提審,大概不會有什麼事,但你須得先經過本塢三院十道那些負責人審訊,先是由十道總指揮呈送三院中的鐵律院,這鐵律院院主有權決定是否呈送家父,試想這幾關你如何過得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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