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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二


  ▼第三十一回 無意有家 鼠貓成大獄 棄明投暗 男女鬧深宮

  且說雪山鵰鄧牧,隨著那人走出胡同,卻見吉統帶自己在胡同口等候,三人一道在附近一間飯館子,叫了一壺酒,一盆雞和一大盆滷牛肉,一面吃著,一面談論,終於說定八百兩銀子,作為送給吉統帶另外納妾費用。私下還要給那名喚張狗兒的無賴二百兩銀子,一共花了一千兩。

  鄧牧暗自皺眉忖道:「這一千兩拿出去,最多拿回八百換一條命,甚不划算!」表面上卻略無難色地找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,付給他們。原來他深知那無賴張狗兒一有了錢,還不是立刻花天酒地,找不到蹤跡!到再發現他蹤影時,銀子已花光了,最多取他一命,至於那統帶的八百兩,準保能夠完封取回,故此他已準備損失二百兩,換回一條性命。他若不是估量能夠收回本錢,哪肯低聲下氣,還要送銀子給人用!

  當日,他立刻命李仲卿搬家,好在他們家境貧寒,雇一輛騾車,全家便可以成行,草草匆匆在西城豆腐巷,買了一幢不大不小的房子,立刻搬人。李大娘知道他是孑然一身,暫住京城,當下提議收拾出一間房間,讓他居住,鄧牧應允了,不過說明偶然來住,決不能長居。這樣,鄧牧算是在京中有了立足之地。而且過了不久,他認了蕊珠為乾女兒,於是豆腐巷便成了他的家!李仲卿此時已不必出外傭役,卻在家埋頭苦讀,希望能夠入闈考試。

  且說鄧牧當晚回到客店,隴外雙魔俱都有不愉之色,問訊之下,才曉得他們午間又去了找諸葛太真,卻又是白走一趟。晚上,雪山鵰鄧牧稍作準備,要到吉統帶家去取回銀子。隴外雙魔想活動一下,問知同去無礙他的私事,便在三更時分,一同出發。

  三個魔頭,身形如星拋丸擲,片刻間,已到了宣武門外大街。鄧牧一馬當先,按著日間問清楚的途徑,直奔吉統領家。

  那兒是個極大的宅院,裏面一共住有幾家旗兵統帶,吉統帶卻是住在最後一進。三人穿戶越院,眨眼間,已摸到臥室。四下黑沉沉,沒半絲燈光,但天上一鉤新月,倒照得四下清楚可見,本來以今晚的月色,他們不應出來活動,月黑風高,才是他們夜行人的好時光。可是他們都不是尋常江湖道,半點也不顧忌這些,而且當他們疾奔之時,即使有人看見,也不過看到黑影一閃而沒,決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!

  鄧牧皺眉悄聲道:「我可不大識得神偷手法,那張銀票不知藏在什麼地方,我可不能逐間房子,翻箱倒篋地搜尋呀?」

  車丕道:「原來你要盜回銀子,尤其是銀票,太不容易了,趁早回去睡覺吧!」

  九指神魔褚莫邪聽到不遠牆角有犬聲,先發制人,循聲搜索那犬蹤跡。雪山鵰鄧牧發狠道:「那麼只好進去,迫他說出來!唔,不妥,若被他認出,那麻煩夠瞧的!」

  車丕忽然一拍禿頂,道:「我有個法兒,名喚做撥草尋蛇,雖是拙劣一點,卻可一試!」鄧牧連忙問計,他道:「我們弄出聲響,又是鼠叫,又是貓嗚,把那廝弄醒。他或許會起來,疑心是鼠竊,檢視那張銀票,這樣我們便尋出下落。此後的事,還不是手到拿來,不必細表。」

  鄧牧大為激賞道:「到底是車香主腦筋靈活,想得此妙法,我們依計進行!」說完話,翻到那邊牆的窗戶下,先把窗戶弄出響聲,然後撮唇發出吱吱鼠聲。車丕在這面把門弄得砰地一響,迫住喉嚨,詐作貓叫。

  兩人弄出的響聲不小,倒把那邊的九指神魔褚莫邪嚇了一大跳,指尖輕拂,那犬昏在地上。然後急急飛縱過來,摸一摸伏地作貓聲的車丕的禿頭,壓聲道:「喂!你跪在這兒幹嗎?」

  車丕仰頭道:「天機不可洩漏,你提防著點,別讓人家瞧見!」話一說完,那邊窗戶「砰」地一響,鼠聲吱吱,車丕也連忙響應,把門碰一大響,貓聲急嗚。

  褚莫邪狐疑地搖搖頭,咕噥道:「這麼老的人,還頑耍著呢?宅主還不起來?連皇城裏也聽得見啦……」

  只聽房中咳嗽一聲,跟著起床穿衣服簌簌之聲,又聽到打火石點燈之聲,剎那間,房中已點亮燈。三人各自尋個縫隙,往房中窺看,只有鄧牧認得此人是吉統帶。

  他持著燈台,四下照看,猛見窗戶悠悠擺動,吃一驚,自語道:「莫非有賊人溜進來?好大的膽子,敢光顧到本大人頭上來了……」他急急走到床頭,照照牆邊疊著的箱子,並無異狀,放心地呼一口氣,撫摸那箱子一下,逕自把燈台放回桌上,「噗」地一口吹熄,回到床上去。

  雪山鵰鄧牧暗中一笑,這邊廂冷面魔僧車丕也大摸禿頭,其狀甚為得意!窗戶微微開闔間,一條黑影已溜進房間。

  次日清早,客店外忽然來了好些人,有些是長槍大戟的旗兵勁卒,有些是身穿公服捕快,還有三四個面貌凶悍,舉動矯健的壯漢。

  這些人把福安老店前後封鎖住,那干捕快,一擁進店,一徑撲奔隴外雙魔和雪山鵰鄧牧住的那間上房,幾個便服壯漢,也悄悄進店,像是在捕快後面看熱鬧。

  房中三人,這刻猶作元龍高臥,好夢未醒,一個捕快,指門叫道:「裏面的客人開門,查店的來啦!」

  九指神魔褚莫邪首先醒了,打個呵欠,起身穿衣,下床去開門,一面還搓著眼睛,咕嚕道:「清早查什麼鬼店,睡覺也不得安穩……」

  房門打開,幾個捕快擁進來,其中一個當胸揪住他,手中鐵鏈「嗆啷」一響,套在他脖子上。其餘的分作兩起,三個直奔內間,那兒是雪山鵰鄧牧睡處,兩個從那邊床上揪起車丕,嗆啷一響,也將車丕鎖拿住。轉眼工夫,內間三人已將雪山鵰鄧牧鎖住拉出來。

  三人愕然相顧一下,冷面魔僧車丕首先怒道:「喂,朋友們,別以為身在公門,便可以胡作亂為,大爺們不吃這一套!」

  一個捕快叱一聲,使勁一捋鐵鏈,想將他拉個踉蹌,吃點苦頭。哪知冷面魔僧車丕眼睛望著別處,宛如不覺,身形卻如泰山兀立,紋絲不動。

  那捕快「哇」地一叫,右手鐵尺疾地下掃,打算砸在他迎面脛骨上。車丕暗運真氣,微微一彈,只聽如敲朽木地一聲過處,捕快手中鐵尺,脫手掉在地上。

  另外鎖住鄧、褚兩人的捕快們,一齊用力扯鏈,想先將兩人拉出房外再算。哪知方才鎖得容易,這刻拉扯甚難。尤其九指神魔褚莫邪,身僅中等,相貌不揚,卻也紋風不動,雙腳有如釘在地上。

  其中一個捕快喊了一聲,房門口風聲響處,幾個凶悍便衣壯漢,衝進房來。

  褚莫邪怒道:「你們雖是官中的人,但拘捕百姓,也得有個緣由和海捕公文,焉能仗勢欺人……」

  這時房中塞滿了人,卻是鴉雀無聲,那些捕快們雖有兵器在手,但未敢真個動手,而且方才已有人吃了虧,這三人分明不是等閒之輩。

  後來進房的四個壯漢,其中一個身材較為短小,而眉目精悍的漢子哼一聲,道:「各位頭兒,加點勁兒,把點兒們拉出房外再說!」幾個捕快聞言,發一聲喊,一齊用勁。這時變成兩個服侍一人,照理定能拉出房去。哪知眾捕快發一聲喊,用力拉扯之後,三個犯人依然站在那裏,未曾移動半寸。那漢子叫道:「各位頭兒住手,兄弟有話說。」

  情形本來甚是尷尬,眾捕快們宛如在玩戲法,兩個人枉自掙得面紅耳赤,還是扯一個犯人不動。如果給人瞧見,他們以後真難以立足北京了!這刻紛紛鬆手,借那人這句話下了台。

  那人道:「幾位朋友是哪一路的好漢?恕兄弟眼拙……」他歇了一下,那三人凝視著他,等他說下去,便又道:「看到各位如此身手,相信昨夜吉統帶家中的案子,必是各位所為!」

  冷面魔僧車丕一搖禿頭,道:「閣下何人?何以見得便是我們幹的?」

  一個捕快道:「王大人,那個便是姓鄧的,他和統帶大人見過面!」說話時,用手一指雪山鵰鄧牧。

  被叫作王大人的漢子打個哈哈,道:「光棍眼裏不揉沙子,請問那位鄧兄便知。這官司並不嚴重,各位既然露了相,想必無妨走一趟。兄弟極喜結納朋友,包保替各位圓了此案,只請各位到衙門走一遭……」

  三人相顧,遲疑一下,雖然這三個老江湖都明白這姓王的漢子,所說的話並不可靠,不過在這情勢之下,卻不能撒手便走,將來如果入宮效力,也難以對諸葛太真說話。尤其鄧牧想起李家三人,不知會不會讓捕快抓到官中去,首先趑趄一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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