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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二


  石軒中吃虧在臨敵經驗不足,常常會慌亂。此刻也是心神稍亂,左右手連連揮舞間,猛然左腿一疼,已被一支利箭射著。他「喲」地一叫,那口真氣一鬆,身形便如隕石飛墜,「撲通」一響,掉在水裏。

  這石洞裏的水其寒刺骨,他一直沉下去,「骨董」連聲地喝了好幾口,鼻孔也讓水嗆塞住,十分難受。他不住手舞足蹈,更加向下沉沒。連忙本能地閉住氣,一會兒已沉到底,這時他早已拋掉那支火炬,右手觸處,原來水底也是石頭。

  忽然他覺得水也並不可怕,只要閉住氣,便再在水底睡一覺也未嘗不可。於是他雙腳找地,用力蹬處,霎那間又浮上水面,估量出這裏大約有兩丈多深,他兩掌輕輕按著水,身體放鬆,便浮在水面不再下沉。

  他慢慢地劃動著,漸漸發覺在水中游動,和武功有許多相通之處。全身肌肉都要放鬆,四肢劃動之時,力道不能太驟,也不能太緩,方能夠隨意進退。不知不覺,竟在水中到處游動起來。

  游了好一會兒,漸漸覺得右腿箭傷發疼。便游到進口那邊的石壁邊,恰好離水兩尺高處,有一塊石頭凸出來,有丈許大小。他爬上去,用冰冷的手指,去摸那傷處,長箭已不知何時跌掉,只摸到一個傷洞。原來他渾身肌肉,都極為結實,那麼強勁的長箭,也不能深入。故當他劃游之時,箭便甩落水中。

  他也不著急,探手摸出一個小瓷瓶,倒出兩粒護心丹,一粒內服,一粒捏碎了,灑在傷處。這護心丹為崆峒秘藥,這種輕微的硬傷,只要敷服一次,便立刻結痂痊癒。當下疼痛已止,便臥倒在石上,思量一會。

  前路茫茫之感,充滿了心頭,自己也不知道怎樣辦才好!裏面的埋伏必定更為厲害,可是即使想後退,也辦不到哪!真是進退兩難,漸漸覺得沮喪和一絲兒害怕,他的思想,隨著那淙淙的流水聲,片斷零亂地活動。他想起師父和崆峒山寂寞而安詳的歲月!惹起他強烈的懷念。還有心心相印的朱玲,在他的思念中,她是那麼荏弱可憐,要他去保護!

  他的雄心漸漸奮起,慢慢地坐起來,思想也轉移到現實方面,盤算著怎樣走入這石洞惡陣中的主壇。一些奇異的聲音,傳入他耳中。驀然頭上軋軋地響著,聽出是那閘住退路的鋼板,緩緩地上升,不禁仰起頭去瞧!

  只聽有人叫道:「石弟,你在哪裏?」竟然是易靜的聲音。

  他大喜道:「易姊姊,我在這裏!」

  一條人影墮下來,黑暗中認得出是易靜。她「嚓」地晃亮火摺子,火光照亮了兩人的臉。她道:「呀!你掉下水去了?身上有沒有受傷?」

  「左腿上讓箭射傷了!可是不礙事,快要好了!」

  「咳,讓我瞧瞧!」她移低火摺,在他左腿傷處照著,只見血跡未乾,但傷口已凝住一層白色的痂皮。她道:「別處沒傷著麼!」他趕快搖頭。

  她道:「石弟,不是我怪你,實在你太魯莽了!想也不想,便跑到這裏來送死。那公孫先生是何許人也,怎會自動告訴你藏丹之地?你以為他不知道你會在窗外偷聽麼?」

  石軒中恍然大悟,心中浮起一陣羞赧,道:「小弟實在愚蠢,竟測不破是公孫先生之計!」

  「不但如此,他還說起,在較量輕功和比拳腳之時,曾在腳下青竹上,弄了手腳哩!」

  他不覺轉羞為慍,道:「他果真如此,那就有辱令名了!我總以為以他的名望身份,不會有什麼詭詐,哪知仍是不免,以後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!」

  「那也不能一概而論,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便是!」火光照在她臉上,只見她十分慈穆的神色,儼然是個姊姊的派頭!她又道:「公孫先生本要向你下毒手,故此才用詭詐的手段。」

  「他為什麼要向我下毒手呢?我又沒開罪他!若說怪我求丹,他可以不給我呀!」

  「說起來話長,我簡略地告訴你便了!他對你起殺機,第一是因為那南連漁隱捕魚的事,其次便是為了我的緣故!」石軒中這時不禁搖頭稱詫,張大眼睛,聽她說出根由。

  「那南連漁隱的來歷,我不便細說,總之他是為了另外一個極重要的人,要求得一種靈藥,使那人服下之後,能脫胎換骨,洗毛伐髓,這樣便可以去練衡山那種有法無人的無上神功。所謂有法無人,便是其法雖在,但無人能夠練成,現在衡山派中,只剩下猿長老是識練此神功的碩果一人。」

  石軒中忍不住打岔道:「衡山的猿長老,我曾聽師父說,怕有百歲開外了!他還健在麼?」

  「正是這猿長老了!那南連漁隱請了天下四個奇人,一個是猿長老,答應屆時把神功傳授那人,有兩位負責採兩種奇珍靈藥,已經採到了!剩下那位便是公孫先生,負責煉藥和守候另一種異寶,便是你剛好碰著那尾鯉魚了!這尾鯉魚乃千年神物,原產鄱陽,名為火鯉,沿漢水來這南連江,因為此處有個無底泉眼,據說直通龍宮。那南連漁隱十年前和公孫先生來此地卜居之後,每日在江中垂釣等候。他本來約定那火鯉上釣時,便用特製的『震地雷』,發出雷鳴般的響聲報訊,以便公孫先生接應!那尾火鯉五百年變成黑色,再五百年變成紅色,腹內有一粒內丹,便是他們苦候十年之異寶了!那火鯉渾身刀槍不人,水火不傷,只腹下有一道白痕,可以剖開。那魚皮也是件至寶哩!可惜漁隱火氣太大,那火鯉又十分通靈,自知人家要取那腹中內丹,便在江底的利石上,剖腹棄丹,落個兩敗俱傷,漁隱按捺不住火氣,把火鯉拋落江去!」

  「這是公孫先生告訴你的麼?」他禁不住疑惑地打岔,「他又怎得知這火鯉的功用和靈性呢?我自問也曾博覽群書秘典,都未見過這等記載!」

  「唉!你知道什麼?枉你是崆峒傳人!」

  石軒中不覺臉紅耳熱,易靜趕快道:「你一定會為我這句話傷了自尊心,其實我說出來,你便知道了。你們崆峒一位祖師,法號玉洞真人,便曾經在南越另一個泉眼處,捕到一條千年火鯉,內丹怎樣處置可不知道,那魚皮卻製成一件內穿衣裳,端的厲害非常,乃防身至寶,後來這火鯉衣怎樣一個下落,我可不知道!」

  石軒中詫道:「王洞真人?那是我太師祖蒼梧子的師祖了!」

  「所以你還不知哪!我也料你師父或許不曾說給你聽,因為好像這件火鯉衣,曾惹起你們崆峒一場糾紛呃!」

  她歇一下,那火摺已燒得很熱,她把火摺滅了,再說道:「南連漁隱和公孫先生在這裏巴巴地等了十年,每天風雨無間地,由晨至昏,在江邊垂釣,好容易才等到那火鯉上釣了。你又不懂訣竅,用力扯它上岸。這火鯉知道敵不住你的內家真力,便剖腹流丹而死!那公孫先生雖怪南連漁隱不發信號,但他又想到倘若你不在旁邊幫手時,即使那漁隱沒帶信號在身,也會命人傳信給他。所以公孫先生把一股冤氣,都發洩在你身上。」

  石軒中道:「真豈有此理,那漁父當時十分吃力,魚絲也快要震斷,所以要我幫忙。若我袖手不理,他們連魚影也瞧不見哪!」

  「不管怎樣,他已把一股冤氣發向你身上,你不求丹,已難善罷干休,何況還苦苦乞取他的至寶石螭丹?」

  「那麼為何把你也拉下水呢?」

  易靜道:「你可記得公孫先生出現時,我正指點方向與你看。大概我們靠得太近,他看在眼內,已經不悅,到後來我處處袒護你,他更誤會了我們有什麼私情,其實我們一片光明,是他誤會了!」

  在黑暗中,彼此瞧不見表情,只聽她聲音變得淒婉地繼續道:「他誤會之後,更立心要殺你,後來卻被我的神色和樣子,使他改變了主意!」

  石軒中不覺一愕,想道:「難道易姊姊跟那公孫先生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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