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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八


  ▼第九回 泓水技窮遣君去 空山喁語喚春來

  上回寫至那公孫先生把煙管旋轉著拋上半空,隨即跨出那圓圈。只見那煙管平著旋轉如風車般,一直上升,那去勢並不疾迅,緩緩升起。石軒中是個行家,知道這純是用內家潛力,推將上去,那種力量,極為均勻。待得這截煙管上升至三丈左右,忽地在空中微微停頓一下,倏地又沖上半丈左右,這才霎地下降。他禁不住輕叫一聲「好」字,易靜卻耽憂地雙眉顰蹙一下。石軒中並沒有看見,那公孫先生心細如髮,看在眼內,一抹奇異的表情在面上掠過,隨即恢復原有神態。

  那截煙管下降之勢,極為迅速,宛如流星飛墮,一下子掉下地來,旋轉之勢則已甚是緩慢。墜在地上時,正好落在那圈子中心。

  公孫先生做一個手勢,著石軒中開始動手。石軒中也不推辭,走入圈子中,只見他五指微張,如蓮花般托著那截煙斗,手法甚是奇特惹眼。他凝神運氣,真力聚在五指尖處,緩徐地向上空一舉,那煙斗驀地脫手而起,旋轉得比風車還疾,竟然微微發出嗚嗚之聲。這煙斗直如離弦之箭,衝天而上,到三丈半時,勢子忽地剎住,疾地掉將下來,也是掉在圈中,真是上得快,落得更快。只有一樁,這煙斗下落之時,那自身旋轉仍然像脫手飛起時一般疾速。

  易靜不覺喜孜孜地展眉一笑,公孫先生又看在眼內。石軒中沒有做聲,看公孫先生怎樣說法。

  公孫先生忖道:「哎呀!想不到這廝內力造詣,與我不差上下,雖則我稍為大意,剛才只用了七八成內力,以致高度和他的一樣。只是看這廝方才出手,那手法極是高明妙絕,要平心論起來,只要同一樣高度,他便算贏了,因為那煙斗一面重得多,要能均勻平穩著旋轉拋上,便難得多了!這廝委實不可輕視!」

  他這時說道:「這一次比賽,因為聲明只論高度,故此我們算是扯平,你說是麼?」說完,微微陰笑一下。

  易靜嘴唇翕動一下,結果沒有作聲,石軒中道:「公孫先生此言不差,這一場算是扯平!」

  公孫先生問道:「我且問你,那漁隱是不是扛了魚走啦?」

  「不!那位漁父當時非常憤怒,把那尾紅鯉魚一下給摔下江裏,然後狂笑高呼走了!」

  「咳!真是一著之差,滿盤落索!」公孫先生又是悔恨又是沮喪地長嘆,雙眸閃閃,瞪著石軒中,眼光裏惡意顯明流露。

  石軒中覺察出這公孫先生眼中暗含惡意,心中大為狐疑不解。卻聽易靜叫一聲「公孫先生」。公孫先生側頭顧盼,略帶怒容地擺手,制止她再說話。

  石軒中道:「敢問先生第二個題目,怎樣比法?」

  公孫先生道:「這一場我們來比輕功!」石軒中聽了,心中又是一喜,忖道:「師父曾經說過,我的『八步趕蟬』輕功,已是江湖獨步,這次縱不能勝,也不致落敗。」口中連忙答應了。

  「這次輕功的比法,甚為普通,你跟我來!」公孫先生說罷,首先一撩長衫,逕自前行。這裏石軒中和易靜,趕緊跟他走。

  公孫先生帶了他們,一直走到那茅亭去,正是方才易靜所坐的亭子。來到切近,便看出這亭子乃建在小池中心的大石上,這小池方圓周圍不及三丈,池心那塊大石,已作了丈半方圓。池水十分清澈,大約四尺來深,池底鋪的是白色細砂。

  只聽公孫先生道:「這池中插有一列青竹,只有拇指大,長度剛好在水面之間。這列青竹每隔四尺一根,繞池一週,只因插作『之』字形,故共有十五根之多。我們輪流在竹尖走一圈,只許腳底沾水,不得濕了鞋面。」

  石軒中心想道:「這個又有何難!我多抱一個人也辦得到。這公孫先生大概是糊塗了!」

  只聽公孫先生又道:「如果我們都能辦到,便再走一圈,但只准用單足跳躍踏竹而行,你聽清楚了沒有?」

  石軒中忙又點頭。公孫先生反手勾起長衫下截,口中說道:「這次由我先走,你到亭中看著。」石軒中依言一躍而落在亭中,易靜也跟來亭子裏。

  只見那公孫先生向水中一躍,邁開腳步,就像在平地上走路似的,眨眼間已走了一圈。他腳尖在最末那根竹端一點,輕飄飄地飛身上來,落在亭中。抬起腳讓石軒中看,只在腳底沾了一層水漬,鞋面上半滴水珠都沒有。這是因為那竹末端恰好在水平線處,故此鞋底有水漬。

  石軒中已看準方位,這時便也一躍下池,急飆迅電似地疾轉了一圈,易靜只覺眼前一花,石軒中已昂然站定在亭中了。

  公孫先生讚道:「的是名門內家身法!你師門……」他驀地停口,不再探詢。原來他早已立定主意,不問石軒中的來歷,以免稍有淵源,便不能隨心行事。石軒中當下也詐聽不到,沒有搭腔。

  這公孫先生是個大行家,不必再檢查石軒中的鞋子,當下移步道:「還有一圈,你仔細看著!」只見他躍下池中,單足立在竹端,提住那口真氣,身形倏起,如寒雞啄米,又如蜻蜓點水,只用單足,繞池而轉。剎時已轉了一圈,到了最末那根青竹時,身形微頓,驀然身軀左右搖擺,似要掉下水去。石軒中衝口道:「好個風擺殘荷……」語聲未歇,人影一閃,那公孫先生已躍回亭中。

  石軒中不再打話,腰間暗蓄勁力,雙足點處,倏地凌空而起,這亭子離岸邊不過一丈四五之隔,眼見石軒中身形如離弦之箭,凌空急起,已越過這片池水。忽見他半空中一折腰,直如大鷹回空,身形急轉直下,返向水面撲墜,臨到將近水面之時,墜勢一挫間,身形暴長,單足踩處,已踏在池中青竹上,化為「金雞獨立」之式。

  他這一賣弄,身法既迅疾強勁,卻又是十分輕靈翩躚,美妙已極。亭中的公孫先生眉梢,陡生殺機,面上陰晴不定。他胸中雖滿盈殺機,卻又暗自動了愛才之念。

  石軒中單足一點,掠水而起,忽左忽右,一下子便躍到最末一根,單足落處,忽覺腳下那根竹向旁便倒,禁不住吃一驚,原來他這一下因為要躍回亭中,故此下踏之勢較重。他記得第一次那圈,躍到這最末的一根,也稍覺不穩,只因乃以兩足交替飛躍,故此毫無妨礙。這一圈用的是單足起落,因而已加小心,誰料那根竹簡直一點力都不受,忽地向橫斜倒。石軒中在這欲墮未墮之間,施展出絕妙輕功心法,丹田裏一提真氣,兩臂忽地一展一振,仍舊用那單足,輕輕一踩水面,身形倏然上拔,疾的衝進亭中。

  他身形落地時,禁不住往前一衝,一連墊了兩步,才拿樁站穩,抬起頭來,那玉也似的臉龐,已激盪得通紅了。

  這一精微的變化運用,只在一瞬之間,易靜一旁看來,只覺得他到了最末一根竹時,兩臂一振,便躍回亭中,哪知他險些兒墮在水中?但公孫先生卻看得一清二楚,而且根本這最末的一根竹,乃他造下手腳,在那第一圈時,早已弄鬆,到第二圈時,更以「風擺殘荷」的身法來掩飾,暗中將那根竹完全弄鬆,只要池水稍為微動,那竹也得流倒,何況以石軒中這麼大的一個人,想在其上換力,更吃不住了。

  石軒中初涉江湖,經驗十分稚嫩,要非他聰穎過人,早就連宣長岡也到不了。此刻他還未曾醒悟,乃是遭了公孫先生的詭計暗算。

  公孫先生呵呵一笑道:「好,你身手果真不凡,只是……你看,你鞋面上已沾了幾點水珠,按規定這一場是我贏了!」

  石軒中低頭看時,果真鞋面上已沾著幾點水珠,想是方才輕輕一踩水面之時,給濺了幾粒水珠,面上不覺微微變色,道:「這場我認輸了!」

  「那麼我們再比第三場,這一場我們在拳腳上分個高下,而且就在這池中的青竹上,除招式的勝負外,倘一方被迫上岸至跌入水中,也算是輸!」

  石軒中微有餒意,卻硬著頭皮道:「這樣甚好,晚輩勉力奉陪!」

  公孫先生不敢怠慢,將下半截長衫撩起來,盤在腰間,這才一躍下池。石軒中回顧易靜一眼,卻見她臉上有驚愕憂慮之色,心下一凜,想道:「易姊姊深諳這公孫先生的底蘊,她既然為我驚恐,想那公孫先生必有歹心!」但那時已不容多想,一下子也自躍下池中。

  兩人各佔一竹,對面相峙,公孫先生哂道:「你先發招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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