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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


  ▼第五回 玉肩一拒 頓消壯志 強敵環伺 遠颺他鄉

  且說移山手鐵夏辰運起全身真力,以純陽之勁,聚在一掌之上,發將出來,眼看那能將鐵人都打碎的掌力,快要壓到那少女身上。可是念頭一轉,不忍真的下這毒手,立刻當此生死一線之間,卸去五成氣力。卻見那少女身軀一側,倏地沉下玉肩,來迎他這一掌。這時即使鐵夏辰想撤回掌力,也不可能。但覺手掌到處,先是一層極剛硬的東西擋了一下,接著一股極陰柔的力量,吸住自己的掌力,微微向內一扯,立地將發出的掌力消卸。

  鐵夏辰驚異得「噫」地叫一聲,暗叫一聲不好,趕快跨步斜身,急急將打出去的手掌收回,卻發覺那少女並未乘勢反擊,以打來的掌力反傷敵人。不過他心中卻在慶幸自己,剛才沒有用上十成真力,否則會不會反受那陰柔之力所傷,倒真是疑問。

  那少女笑道:「你別怕呀!還有兩招……」

  鐵夏辰這時驀然如中魔魘,雙目直直瞪著少女,歇了一下,才嘆一口氣,面上浮起一絲苦笑,道:「姑娘絕技驚人,老朽已領教過了,老朽是甘心服輸,從此江湖上,算是沒有鐵某這個人……」

  他的話未說完,忽地灰影一閃,老和尚鐵心大師已現身屋面,口宣一聲佛號,正待說話。哪知移山手鐵夏辰卻搶著道:「大師你休要別生枝節,鐵某已經決心退出江湖,請姑娘自己珍重!我等就此告辭!」他回頭向鐵心大師和火狐崔偉一使眼色,又向那少女一拱手,喊一聲:「我們去吧!」他的人已自一鶴騰空,離地丈許時,使個飛鳥投林之式,身軀一折,便自撲下屋面。

  鐵心大師和火狐崔偉料他定有苦衷,遂都一語不發,跟蹤退下。冷面魔僧車丕這時遍體冷汗,暗想道:「原來少林寺鐵心大師已到了此間,這老和尚比鐵夏辰、崔偉兩老兒更高明,而且常開殺戒,今晚要是沒有這個援手,恐怕命喪當場了!」

  那少女見這三人匆匆而退,都是絕妙上乘的身手,尤其那老和尚使出「一葦渡江」的輕功,更是火候精純,不覺暗自奇怪,愕一下,想道:「難道他們都懼怕我師父的聲名?但也不必不戰而退呀!」

  這時冷面魔僧諂諛的道:「袁姑娘妙技如神,略一伸手便把這幾個老頭嚇走了。最後到來那老和尚,在江湖上可十分嚇人,他是少林寺絕頂高手鐵心和尚,連他也不敢惹姑娘你,足稱得上天下無敵了。」

  那袁姑娘聽了這幾句諂諛之詞,心中十分受用,秀眉略舒。忽然又陡現愁容,道:「我師父請你辦的事,你趕緊辦好,我自己尚有一些事,如今便要走了!」她說完話,不等車丕回答,逕自一跺腳,身形如閃電一掣,已自飛躍起來,瞬即消失在朦朧夜色之中。

  關於這姓袁的少女的來歷,書中後文自有交代。且說鐵崔兩人以及鐵心大師,離開了這余家村,那閔、唐、周、崔四人也跟了出來,不大工夫,已回到洛陽城裏。

  三個老人在廳中坐下,移山手鐵夏辰微微嘆息道:「我知兩位都必定急於要知道我退卻之因,但我告訴諸位一件事……」

  當下他將三十年前,車丕挑戰交手經過,九指神魔褚莫邪慾以二攻一,後來那老道人忽然現身,夷然受了九指神魔褚莫邪一掌,解了他的危難的事情說出來。他道:「據我想來,此女與那老仙長,必有淵源,否則縱使此女盡得星宿海兩老怪真傳,也不敢受我全力一掌。星宿海太陰掌力,固然是我鐵某唯一剋星,但便教老怪親來,也不敢如此託大。從這一點,我聯想該女所以敢讓我打一掌,必定和那老仙長硬接九指神魔褚莫邪的絕技有關。可是又為何會跟冷面魔僧車丕聯在一起,卻使我大惑不解。不過當時我已想到,此女既然會與那老仙長有淵源,而又兼有星宿海兩老怪的太陰掌力,我無論如何是不能與之為敵,與其將來敗在鬼母手下,不如如今早點認輸,從此洗手退出江湖,或可以得保殘年,故此我才急於退回來!」

  鐵心大師點首道:「鐵老檀越這番話,未始無理,兩害相權,必取其輕,如今江湖上,英雄盡出少年,你我都是過時人物了。」

  火狐崔偉道:「鐵老的話,雖然有理,但苦心經營了數十年的西涼派,從此成為絕響,使人惋惜。還有那鬼母冷婀此後獨步江湖,正未知後果如何哩!」

  移山手鐵夏辰怔了一會,道:「這也是無可如何之事,鐵某幸致薄名,又何足道哉!」

  鐵心大師道:「那少女忽然現身中土,不知和鬼母之事,有無關係。如果是星宿海兩老怪想和鬼母一拚,則必致兩敗俱傷,為關內武林可慶賀之事。只是太顯出中土無人可克制妖邪,我們未免赧顏。」

  移山手鐵夏辰苦笑道:「武林中各正派,大都絕技失傳,人才凋零。我自創西涼派,那是不自量力,且不說它。要說大師你少林寺為天下武術之源,可是自從達摩心法一失,少林也就黯然無光。大師,我們都是知心老友,我的話說得太直,你可別怪我!」

  鐵心大師微微搖頭,道:「我們還有什麼不可說的?你剛才說得對,我少林一脈,自從達摩心法失傳之後,內外功都不能練到最精微之境了!據說在百餘年前,少林有一個俗家弟子,只會達摩掌法中最精妙的連環三式,已經是全寺無敵,他只傳給一個兒子,可是後來也失蹤了。於是達摩心法正式失傳。如今我少林寺仍然有達摩劍法、掌法和棍法三種,只是都非真傳。要和失去的達摩心法相比,簡直是雲泥之別。」

  火狐崔偉長眉微皺,接口道:「大概是妖邪當興,天運如此,我們又有什麼辦法?少林達摩心法既失於前,崆峒玄門無上妙法也佚失了,啊!對了!我仍得替亡友追回那柄鎮山寶劍,以免落入妖孽手上,助紂為虐。」

  移山手鐵夏辰道:「崆峒派一向嚴守疆界,亦正亦邪,他們失去什麼,我倒不關心。不過你說的寶劍,可是崆峒派歷代相傳的青冥劍?如果是的話,倒不可不出力追回呢!」

  當下火狐崔偉決定獨自去追蹤崆峒叛徒。鐵夏辰因晚節不保,數十年威名毀於一旦,悶悶不樂,力邀老和尚到他鐵家堡去盤桓一段日子,鐵心大師答應了,於是三人都離開洛陽。至於搜索朱、石兩人之事,自然是撤消了。

  再說石軒中和朱玲的去向。原來當晚石軒中依著朱玲的話,預佈陷阱,果然時機恰巧,使移山手鐵夏辰派來的人和黃河六怪打將起來。

  石軒中一見得手,連忙回到房間裏。他揭起被一看,朱玲依舊是紅生雙頰,昏迷不醒。

  石軒中一時沒了主意,耳中隱隱聽得嘶喝聲和兵刃相擊之聲。他躊躇了好一會,暗中盤算著道:「朱玲所惹下的仇家,都是這關洛一帶有勢力的人,無論怎樣掩匿形跡,都是難以避開偵騎耳目。我得想出一個法子,別教人家追到才好,不然單拳難敵雙手。要是朱玲被人暗算了,如何是好?」

  他反覆一想,無計可施,心中不由得大罵起鬼母來。因為他認為如果朱玲不是奉命,四處生事,他們此刻哪有如許麻煩?

  又呆了一陣,驀地有了主意。只見他打懷中摸出一小錠銀子,放在桌上,算是店錢。之後,彎腰用被將朱玲捲好,找兩條繩子捆上,以免散開。一切停當之後,雙手一抄,將朱玲抱起,腳下一用力,便打窗戶中飛出來。

  他展開腳程,逕自向西方颼颼奔去。這時在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,便是趁著天色未明之前,能夠逃出百里來地,大約追兵不能趕著他了。

  本來以他的腳程,要走百里來地,那是易事。可是如今手上橫抱著朱玲,又在黑夜之間,偶有失足,就怕傷了朱玲,故此當他跑到天色熹微之時,雖然已跑了將近百里,可也累壞了他。

  石軒中停下步來,揀塊石頭處坐下,懷中抱著朱玲,慢慢調息呼吸。歇了一會,真氣在體內流轉了一週,漸覺心神和氣力都恢復了,這才四下張望。

  他發覺自己正處於荒野之中,前面再過不遠,便是綿亙天邊的大山,山口就在不遠之處。那山腳疏疏落落有些房舍,此時炊煙升起,有些農人已荷著農具,走向田間。

  他一看到炊煙,立刻感到腹餓和口渴。想了一下,便把捆在棉被外的繩子解開扔掉,下了決心,站將起來,抱著朱玲,直向最近的那座房子走去。

  他越過幾塊田,這早晨的清爽空氣,令他頭腦清醒開朗起來。踏著未晞的露珠,一直走到那所屋子前。只見門扉洞開著,一個鄉婦的側影,在弄著早炊,幾縷輕煙從門扉裏散飄出來。

  石軒中唉了一聲,那婦人聽到人聲,詫異地望出來,石軒中道:「大嫂,我想討碗水喝喝。」

  那婦人道:「使得,我倒給你。」當下端了一碗剛開的水,熱氣騰冒,走出屋外給他。

  石軒中微微屈身蹲下,把朱玲下半身架在腿間,騰出一隻手去拿那碗。

  那婦人一低頭,看到棉被末端露出烏亮亮的頭髮,「哎」地驚叫一聲,手上的碗持不牢,驀地跌翻下來,整碗滾水直潑向他胸前。

  石軒中也是大驚,恐怕燙熱的開水倒在朱玲頭上,悶哼一聲,腰間腳尖同時用力,伸出去拿碗的手駢指成掌,猛力一扇。這幾下動作一齊發動,只見他的人原式不變,退開了半丈,掉下的碗和大部份滾水,給他猛然以掌力搧開一旁。那碗卻在數丈外落下,傳來清脆的破裂聲。

  石軒中趕快大聲分說道:「大嫂,這被捲內的是我妹子,她現在病倒了。」

  那婦人被他這一下迅疾如風的動作嚇呆了,歇了一下,結巴地道:「大叔,我……不是存心的。」

  石軒中露齒一笑,道:「大嫂,我賠你破了的碗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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