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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


  老嫗聽了這話,提燈的手微微顫抖,顯示出她心中的無窮恐懼。花玉眉再想一下,撕下小冊子後面的空白附頁,捲搓成條。道:「我先用他特製的返魂香試上一試!」說時已取出火摺。

  老姐顫聲道:「這種神光照影之法,不能持久,大概靈效將失……」花玉眉哦一聲,趕緊奔入屋內,出來時拿著一個線圈,一手捏住一支枯乾長竹,迅快奔到桓宇身邊。

  只見她將線團後端繫在枯竹尖端數寸之處,然後插在桓宇面前,纖手一抖,那支枯竹斷下一截。這時繫著細線的一截枯竹已插在地上,約是大半尺長。花玉眉再將枯竹插在桓宇左邊兩尺之處,纖手抖處,枯竹又斷出一截,這一截也是只有大半尺長,穩穩插在地上。花玉眉動作甚是迅快,彎腰將細線繞在這一截枯竹之上,接著又插一截在他身旁,把線繞上。如此這般施為,眨眼間桓宇前後左右已插上四十九支大半尺長的枯竹,錯落散佈,每一截枯竹之上都繞佈細線,生似一張蛛網,把他困在當中。

  她佈置完事之後,道:「不妨事,他如想遁出我這地網陣,須得等到天亮之時!」

  老娘聽了立時寬心大放,手也不顫抖了,道:「小姐學究天人,胸藏萬機,老身大是佩服。」她把孔明燈吊在門上,對準桓宇罩射。

  花玉眉道:「這不過是雕蟲小技,昔年先慈傳授此陣時,說是遊戲之技,並無大用。因為此陣必須待對方站定不動,還須是在黑夜之中才有靈效,曙色一臨,陣法自破。」

  她再取出以白紙捲搓而成的返魂香,點著火摺,走入地網陣中。還未點著返魂香時,桓宇忽然低吼一聲,轉頭四顧,接著舉步移動身體,一忽兒就踏入網中。轉來轉去,又回到當中原來的空位。

  那老嫗大聲嘆道:「此陣真是玄機莫測,只是這麼幾十根枯竹和細線,就困住天下第一高手。」

  花玉眉沒有回答,似是因為身在陣內,怕被對方聽到聲音。她一直等到桓宇站定身形,猶疑四顧之際,才燃著返魂香,運氣一吹,幾絲白煙直撲桓宇面上。桓宇驀然深深吸一口氣,接著連打幾個噴嚏,雙目大張。花玉眉又吹出一口真氣,將白煙送到他鼻端,便趕緊捏熄紙捲上的火頭,鄭重地揣回懷中。

  桓宇又打個噴嚏,眼光中露出茫然之色。花玉眉柔聲道:「桓兄,你可聽得出我的聲音?」桓宇唔了一聲,已不似以前那般毫無反應。花玉眉道:「你何不把頭上黑布撤掉?」話一出口,驀地記起公孫博小冊子上注得清清楚楚,凡是施術之時,必須用堅決自信的聲音,語句要肯定明白,如同命令。連忙又道:「把面上黑布扯掉!」桓宇緩緩舉手,捏住黑布邊緣,遲疑不決。花玉眉又說了一次,聲調十分堅定。桓宇這才把黑布扯掉。但那塊黑布扯掉之後,又有一塊白布。花玉眉怔了一下,旋即恍然大悟,忖道:「那勾魂怪客崔靈果是此道高手,這第二層白布一定另有禁制,我如果繼續命他扯掉,一定失敗。」

  要知她聰明絕頂,凡事算無遺策,換了別人,斷斷不會發覺其中破綻。她不慌不忙取出那本小冊子,就著燈光閱看,看了一陣,見到禁忌條中有一條寫著:「禁制之法有正有反,破解時不可不察。語句不拘,但正反之意不能抵觸,觸者前功盡失!」

  她默默在心中反覆思索這一條禁制含意,過了一會,豁然貫通。當下收攝心神,集中意思道:「桓兄何不把白布除下!」她連說兩次,細察桓宇並無震動之感,心中大慰。

  桓宇果真舉手把頭上白布扯掉,露出真面目,但見他頭髮散亂,面上污垢,似是多日來都不曾洗沐。而且神采收斂,容色陰沉。

  花玉眉心中泛起無限憐惜之感,幾乎不能集中心神意志。過了片刻,才抑制住情緒的波動,深深吸一口氣,大喝道:「桓宇醒來,桓兄醒來!」

  桓宇像木頭似地呆立不動,眼皮垂下,鼻中發出輕微的鼾聲。

  花玉眉大感惶感,凝神注視他的動靜,過了一會,又取出小冊子查閱,但整本翻遍,仍然找不出一點頭緒。

  她定一定神,忖道:「莫非崔靈這一門的道術功力比公孫先生還要高明?不然的話,這本小冊子上何以沒有記載這種異象?」

  桓宇鼾聲越來越響,但站得四平八穩,彷彿也可以站著睡上一年半載。

  花玉眉無計可施,芳心也自大亂,回身走出網外,按額苦思,老嫗走到她身邊,停立良久,才道:「他被你這一喝反而睡著了!」花玉眉彷彿觸動靈機,但用心去想卻想不出來,便道:「你說什麼?再說一遍!」

  老嫗道:「老身說他被小姐這一喝反而睡著了!」花玉眉驀地大喜道:「不錯,他反而睡著了,唉,我怎會想不通此理?」

  當下奔入網中,提氣大喝道:「桓兄你睡著了……桓兄你睡著了……」

  桓宇驀然睜眼,茫然四顧,又舒展一下筋骨。花玉眉道:「桓兄也認得出我的聲音?」桓宇循聲望來,道:「是姑娘麼?你在何處?怎的瞧不見你?」

  花玉眉歡呼一聲道:「你終於回復清醒,可喜可賀,可不枉我奔波一場!」

  桓宇尋思一下,道:「我好像睡了場大覺。」花玉眉道:「不錯,你睡了一大覺,可是多少人被你弄得提心吊膽,你知不知道?」桓宇道:「我可是在夢中跟你說話?要不然為何眼前一片迷濛?」

  老娘大聲道:「桓公子可聽得出老身的聲音?」

  桓宇身軀一震,眉宇間流露出森森殺機。原來這陣話聲入耳,他忽然湧起一種撲過去把她吃掉的強烈慾望,但他卻以理智壓抑住這陣衝動,道:「說話的可是百毒魔娘呂瑤?」老娘應道:「正是老身!」桓宇道:「你把我害得好苦!」

  百毒魔娘呂瑤道:「這話倒轉過來說才對,老身險險死在公子手下。現下雖然未死,但元氣大耗,比死人好不多少!」

  桓宇大感奇怪,凝眸尋思,當下記得自己跟著崔靈走入一間盡是鏡子的屋內,以後的事就一片模糊,一件都想不起來!當下道:「我怎麼啦?難道崔靈竟把我迷住了?」

  花玉眉道:「他的迷魂提心大法極是厲害,桓兄這次失手,不足為奇!」

  桓宇心中又慚愧又氣憤,道:「姑娘剛才提及為在下奔波之言,可是請來高人,破了崔靈之法?」

  花玉眉便將前往連環渚找公孫博的一番經過簡略說出,桓宇道:「在下蒙姑娘賜救,自當感銘五內,徐圖報答。目下在下已經清醒,姑娘何不放出在下?」花玉眉道:「不行,你見到百毒魔娘之時,勢必忍不住要出手傷她!」桓宇想了一會,嘆道:「這話有理,我真怕我的理智剋制不住心中種種奇怪的慾望!」

  花玉眉道:「你還有什麼慾望?」桓宇道:「我忽然想起一些毒物如蜈蚣、蜘蛛、蠍子之類,口中便饞涎欲滴,恨不得立刻去找些來大嚼一頓!」

  花玉眉聽到得這些毒蟲,身上汗毛盡堅,轉眼望住呂瑤,道:「怎麼辦?他如果天天要找這些毒物果腹,那我永遠也不用吃飯了!」呂瑤詫道:「他吃他的,與小姐你何干?」花玉眉道:「我看了吃不下飯呀!」呂瑤皺皺眉,道:「那末只好替他破掉一身毒功!」

  桓宇忽然一陣衝動,大叫道:「我真想把你吃掉!」這話自是指呂瑤而說,但花玉眉卻感到一陣噁心,胃中翻騰,十分不舒服。

  百毒魔娘呂瑤嘆口氣,道:「公子若是把老身吃了,那就永遠也破不去身上毒功了!」

  花玉眉勉強忍住欲嘔之感,道:「這卻是何故?」

  百毒魔娘呂瑤道:「老身煉毒數十年,不比常人。桓公子現下只欠火候,若是吃下像老身這種毒門高手之人,立時功行圓滿,真真正正成為毒聖。」

  花玉眉道:「我們趕緊替他破去毒功!」呂瑤搖搖頭道:「老身雖知本門有破解之法,卻不識得,實是無法可施!」花玉眉望望天色,道:「既是無法,你快趁機遠遠逃去!」

  百毒魔娘呂瑤道:「如果可以逃走的話,老身以前早就做了。唉,我們毒門中人最怕就是毒中之聖,不論達到何處,由於氣機吸引,不是毒聖遲早尋來,就是我們自動找他送死!」

  花玉眉訝道:「既是如此,你當初為何又要造就他?」百毒魔娘呂瑤淒厲長笑一聲道:「江湖上各派都能發揚光大,但毒門一宗永遠人才凋零,若是毒聖一出,舉世無敵,毒門一派成名便可永鎮天下,再說要造就一位毒聖,必須種種機緣湊合,當真是千載罕逢。老身當施展最後一手十三太保神針刺穴大法之時,心中也曾天人交戰,其時若是一針刺入他的死穴,桓公子早已斃命了!」

  桓宇接口道:「我寧願你當時一針刺入我的死穴。」百毒魔娘呂瑤道:「但老身卻捨不得這樣做,公子可還記得我們初見之時,你已經筋疲力盡,一身是傷,後來經老身以毒門密藥,使你立刻恢復氣力。接著你逆衝經脈三十六大關,最後一關的石門穴何等艱苦才能衝破,老身現下不妨說句實話,能夠逆脈之人,舉世之間,只有你一人成功。前代的毒門高手試過多少不必細究,單說老身手中,就有近百人因此喪生。這等世不一見的良機碰到老身手中,雖是明知日後反蒙其害,也不能放過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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