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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九


  舟上四人都是武林高手,這時都用不著打招呼,一同分頭向水中躍去,方自落在水中,便聽一聲震耳大響,湖波劇烈搖盪,四人浮上水面一看,那隻小艘已經作片片碎。

  花玉眉清嘯一聲,另一艘船又從蘆葦中搖出來,這艘破舊木船正是東渚公孫先生之物,看起來絕難禁受大石一擊。

  船上共有三人,一是萬鬍子,另外兩個是盧大刀夫婦。他們全力划行,不一刻便到達四人落水之處,將他們一一救起。徐尚武道:「快走,快走!」萬鬍子道:「若然又有大石碰到,再也沒有第三艘船可用啦!」鍾秀笑道:「大家一齊淹死,倒也省事!」她雖是說著笑話,其實面有懼色,分明心中也極是緊張。

  花玉眉道:「李玲瓏昔年就因發明這種石炮出過一陣風頭,可以連發三石,百發百中,假使她再發石炮,此船必毀無疑……」她一面說,一面披上一件長袍,遮住身體。

  盧大刀忙道:「咱們快點划船,遠遠離開。」

  花玉眉道:「不行,如果我們一露出慌急之態,她第二炮立即就會發出,必須從從容容,她認出此船乃是公孫博之物,又見人數不少,推想我們必定尚有接應,所以船行遲遲,目的就在引她發炮。這一來她偏偏不肯施放,可就墜入我的算計之中!」

  眾人聽了雖然覺得有理,但李玲瓏是否會真的中計,還不曉得,當下心中無不惴揣,表面上極力裝出若無其事之態,緩緩划船,不久已划出十餘丈。花玉眉計算一下,道:「不妨事了,李玲瓏的石炮已經發射不到!」大家才透口大氣,鍾秀道:「花妹妹你的智計果是高人一等,我們都無不佩服,但我卻有一點疑惑非問清楚不可!」花玉眉道:「鍾姐姐請說!」

  鍾秀道:「你事先能料敵如神,教我們偷偷上岸預先留下一條黑色長線,以便循線出陣,又教我們多找一隻小舟。既是如此,何不索性多找三四條小船?卻要冒此大險?」

  這正是大家都想詢問的話,因此無不靜靜聆聽。花玉眉道:「李玲瓏一向不服先母之能,今日我如果不略施計策,教她跌足後悔的話,豈能慰先母亡靈於地下?」

  眾人聽了這個理由,心中都泛起啼笑皆非之感,不過事實俱在,她的確冒險成功,因此又萬分佩服。

  渡湖靠岸之後,花玉眉便向方麟借馬,方麟連忙應允,匆匆趕去,一會便牽馬回來,花玉眉詢問眾人行蹤,聽知他們都沒有事情,便道:「目下在龍虎山莊生的事端,想必各位都有個耳聞。這事不但關係到整個武林氣運,最重要的是那鐵血大帝骨子裏是替韃靼效力,企圖佔據中原江湖之後,造成我朝內憂外患之勢。諸位如果不忍見錦繡河山,淪於異族,便請拔刀相助,將敵人勢力驅出中原!」

  眾人都流露出同仇敵愾之色,搶先答應,只有銀劍郎君方麟沒有做聲。眾人都大訝驚感,心中暗暗鄙視,懶得理他。

  花玉眉也沒有向他說什麼,逕自道:「眼下龍虎莊中雖然風波迭起,但重點其實已移到宣城鑄劍樓。原因是司徒峰大俠故交好友天馬行空霍陵忽然在鑄劍樓中出現,而那鑄劍樓百劍主人葉重山本來和司徒峰大俠不和,與霍陵也素不來往……」

  眾人聽到此處,不覺都大感迷惑。花玉眉一望而知當下解釋道:「司徒峰大俠已在軍中病歿,在臨危之前曾將他平生武功盡行抄錄成冊,並有遺書一封,遣使者派送龍虎山莊。但這個使者迄今不知去向,而消息傳出之後,敵人方面及武林各大門派都派出高手盡力查訪這個使者下落,現在天馬行空霍陵忽然出現在鑄劍樓中,大家都推測與此使者有關,所以紛紛派出高手前赴宣城,明查暗訪,這一來衝突難免……」

  盧大刀道:「此事牽涉甚廣,未知姑娘有何打算?」

  花玉眉道:「我想請各位先赴宣城查明形勢,然後再定對策,此行目的有二,一是搶在韃靼的高手鐵血大帝之前找到那位使者,得以將司徒峰大俠遺物交到龍虎莊三老手中。二是盡力使五大門派團結一致,合力先對付外敵。」

  徐尚武頷首道:「好極了,那鐵血大帝近年來已成為武林一支異軍,麾下網羅了不少邪派高手。我們這次在盧兄府上集會,便是因這魔王勢力日大,漸漸侵害我們身上,是以共謀對策!」

  萬鬍子道:「我們剛剛會齊,就發生方兄奪馬之事,我們還道是那魔王派人所為呢!」

  花玉眉和他們談妥速組暗號及一些細節之後,轉回向方問道:「方兄神駒如何奉還法,還請示知?」方麟淡淡道:「你先用著,日後在下自會登門拜訪!」花玉眉早就知道他心中轉些什麼念頭,也不多說,一躍上馬,向眾人道別後,縱轡急馳而去。

  這匹青玉驄腳力果是舉世無敵,兩日之後,花玉眉便回到龍虎山莊,其時已是昏暮之際,她沒入莊,一逕西馳,馳出數里,已處身在荒郊之中。

  她跳落地上,把青玉驄牽入一片林內繫好,然後穿出林外,直向不遠處的一間茅屋奔去。

  茅屋中透出暗淡光線,一望而知有人居住。她奔到茅屋前面數丈之處,忽然一陣陰風掠過,面前陡然出現一條人影,夜色中但見此人從頭至腳盡是黑色,面上沒有五官。

  在這等黑夜中驟然出現這等怪物,任是膽子再大之人,也不由得心驚膽戰,花玉眉驚呼一聲,退開數步。

  那道黑色人影獰視住她,黑暗中只見他精芒閃閃的一對眼睛中射出冰冷光芒。

  花玉眉舉手按住胸膛,花容失色,咳得說不出話。要知這道人影出現之前毫無聲響,悄然而來,直是鬼魅一般,花玉眉雖是一肚智計,滿身武功,卻總是個女孩子,碰上鬼魅之物焉有不驚之理。這刻當真駭得機變全失,渾身無力,簡直無法舉步。

  那道人影緩緩向她迫近,雙手舉起,作出握拿她喉嚨的勢式。花玉眉這時但願自己已經死掉,便不須見到這般可怕的景象。但她自然死不了,甚至連眼光也無法從那可怖的鬼魅身上移開!

  對方雙手已快要觸及花玉眉粉頸,一陣腥氣送入花玉眉鼻中,使她萬分難受。

  茅舍突然門聲一響,傳來人聲,道:「誰呀?」卻是個老娘口音。

  花玉眉幾乎要昏倒地上,原來人聲一起,面前的黑色魅影便忽然消失,生像變為一陣陰風飄散於空間。

  門聲「咿呀」一響,已經關住,那老嫗想是無人回答,是以返身入屋。

  花玉眉頓時又感到自己孤單地活在世上,滿心皆是恐怖之影,陰風倏又掠體而過,她打個寒噤,不過這已是她意料之中的事,因此反而沒有剛才那麼恐懼。

  那道黑色魅形又出現她眼光之內,不過這一閃沒有站在她面前,而是站在茅舍門前兩丈之處,花玉眉望住那道人形黑影,嬌軀微微戰抖,驀地一聲嘶啞刺耳的嘯聲起處,衝破黑夜岑寂。茅屋內緊接著便傳出呻吟之聲。這陣可怖的嘯聲忽高忽低,卻是從那黑色人形魅影那兒發出。花玉眉這刻本應更加恐怖才對,然而她卻突然身子一震,宛如在圓夢中掙醒。

  她運足眼力低頭在地上瞧著,隨即用腳尖發了七八塊石頭散放在前面。

  不久,嘯聲忽歇,茅屋中仍然傳來繼續的呻吟聲,仍是那個老嫗口音,似乎這陣嘯聲使她萬分痛苦。那道黑色魅影倏然間已落在花玉眉身前數尺石頭散佈之處,來勢之快,駭人聽聞。

  花玉眉趁他雙腳沾地之際,立刻舉步側繞衝過。那道黑色魅影在數尺之內連轉七八個圈子,才突然衝出尋丈,驀地迅疾如電般折回來向花玉眉背影追去,他來去神速無倫,眼看已追上花玉眉,卻無端煞住去勢,厲嘯一聲,似是被阻發怒,他停住之處,正是他早先站立之地,花玉眉則已衝到茅屋門口尋丈之處,倏然轉身,柔聲道:「桓宇兄,你連我也不認識了麼?」

  這時屋內一道黃光射出來,照在那道黑影之上,登時看得清楚,卻是個全身黑衣,頭面罩著黑布之人,雖是看不見面貌,但身形卻看得出正是桓宇。

  他兩道眼神如電般掠過花玉眉面上,隨即移開,向茅屋中望去,屋門業已打開,那個老嫗站在門口,手中提著一盞孔明燈,射出一道黃色光柱,罩射住桓宇。

  老嫗道:「花小姐回來啦!這一次全憑小姐擺設下的奇門大陣,老身才倖免毒聖噬體之厄!」她話聲有氣無力似是元氣耗損極巨。

  花玉眉道:「唉,他居然不認識我了,他可是每晚都到此地來的麼?」

  那老嫗道:「正是,他每一次來,都以嘯聲迫老身出去,老身每抵擋這嘯聲一次,就減弱不少功力。起先的幾晚穿的是白衣,這兩夜改為黑衣,不知是何緣故?」

  桓宇站在光柱之內,動也不動。花玉眉道:「這孔明燈已用過幾次?」老嫗道:「今晚第一次使用,以往我都強行支撐過去!唉,這種神光照影剋制手法用過之後,下一回就要減去效力不少,老身若非到緊急關頭,豈敢使用?」

  花玉眉探手入囊,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,一面道:「原來你自知已禁不住他發嘯聲,所以先行下手,剋制住他。現下我再查看一下,你暫時不要撤燈!」當下就著散開來的光線,閱看小冊。翻閱了七八頁,便停手抬頭,凝眸思索。老娘問道:「可曾找到法子?」聲音甚是急迫。

  花玉眉道:「這本小冊子乃是亂世閒人公孫博平生學問積聚,其中有一章名為返魂篇,有二十餘種法門,除了開頭的四五種過於顯淺,不能應用之外,其餘都可以採用。但只能用以對付平常之人,他現下已是毒中之聖,渾身皆毒,碰上一下便受不住,這卻如何是好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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