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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六


  方麟癡癡地點點頭,隨著公孫博躍下石台,走上石階,驀地回頭遙望花玉眉一眼,只見她玉容憔悴,蜷伏在白衣羅剎鍾秀懷中,那種傷心可憐之態,真是描寫不盡。

  他滿心痛苦地一跺腳,急忙出去。地下室中的四個男人都默默然不語,過了一會,萬鬍子忽然破口大罵。但罵了五六句,忽然記起這等粗鄙污穢之言怎可被鍾秀和花玉眉聽見,趕忙住口。

  鍾秀安慰花玉眉一陣,便道:「你快點趁這機會溜走,你已經輸了,便得聽他擺佈!」

  日月鉤羅舉道:「只怕公孫先生早已守在外面!」

  入口處傳來公孫先生蒼勁語聲道:「不錯,老夫算無遺策,她決跑不了。」

  他隨著語聲入來,神情冷漠如常,似是剛才發生之事對他沒有絲毫影響。

  白衣羅剎鍾秀低頭看時,只見好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兒,這時神情暗淡,面容憔悴,說不出多麼楚楚可憐。連她也覺得十分心軟,當下道:「公孫先生想把她怎樣?」

  公孫博環視眾人一眼,但見人人面上都露出義憤之色,便微哂道:「沒有怎樣?只要她替老夫送信罷了!」

  鍾秀道:「路程遠麼?」

  花玉眉道:「以前可有人替你送過信?」

  公孫博道:「有過幾次!」

  花玉眉道:「他們的結果如何?」公孫博道:「都死啦!」花玉眉道:「他們都不懂武功?」公孫博道:「他們不但練有武功,而且比這些人只強不弱!」

  他舉手一格盧大刀等人,意思自然是拿他們作比。

  花玉眉道:「我的武功還不比不上這幾位,這回豈不是死定?」她的聲音以及態度無不婉轉荏弱得教人泛生深切的憐憫和同情,盧大刀等一干人露出義憤之色,連白衣羅剎鍾秀也不例外。

  公孫博冷冷道:「這個老夫就不知道了!」他一點也不被花玉眉的神情軟化,反而更加冷酷,對比之下,眾人越發對花玉眉同情,對公孫博不滿!

  花玉眉低嘆一聲道:「去就去吧,那人是誰?送的是什麼信?」

  公孫博道:「對方這個女人,姓李名玲瓏,就在這連環渚的西渚翡翠巢中,老夫的陣法羅網之學,天下無雙,只有兩人還配跟老夫談論此道。這兩人都是女流,其一是令堂百花仙子沈素心,另一位是這個李玲瓏。」

  眾人聽了這話,都略略明白,可是推想下去,又大覺不解。

  花玉眉道:「她一定要殺死為你送信之人?」

  公孫博道:「只因替老夫送信之人,若能見到她又活著離開翡翠巢的話,她便須向我服輸,並且下嫁與老夫!」

  眾人都聽得目瞪口呆,花玉眉輕柔地道:「她可喜歡你?」

  眾人更加伸長耳朵去聽。

  公孫博道:「我們彼此都很喜歡!」

  花玉眉嘆道:「那就糟了!」鍾秀詫道:「為什麼反而糟了?」花玉眉道:「凡是互相愛慕的人,對於對方總有許多奇特想法。往往一件在平常人看來十分微小之事,在這對戀人中卻足以做成滔天狂瀾無法結合!」

  公孫博道:「花姑娘不愧是沈仙子後人,事情正是這樣。本來我們相處甚洽,但她總疑心老夫懷有貳心,認為非在陣法羅網之學上勝過我,才能使我全心傾倒。不論我如何解說,她都不聽,終於我們找到這個地方,起初立下規矩本來不是這樣,但因第一次老夫故意讓她遙遙廝守!」

  花玉眉道:「我從前約略聽先母說過此事,但也只知道你們不許任何人踏入連環渚上,違者被擒之後,便須前往另一渚送死,卻不料其中還有如許原因!」

  她話聲一頓的接著又道:「李前輩改變規矩之後,你難道便一直無法贏她?」

  公孫博道:「老夫實在贏不了她,送信之人進去容易,等見到了她,把信交上,要出來時,可就難之又難。她定下兩個法任擇,一個送信之人運足內功,任得她駢指點紫宮穴,如若不死,她就親自送出渚外。另一法子就是她出馬主持渚上所有機關埋伏,這等陣法羅網若是有人主持,隨時變化,使老夫親自前往,也不一定出得渚外,何況遠比老夫不如之人,再說即使有老夫的學問功力,但她隱身陣法埋伏之中,出手暗算,也是非死不可!」

  花玉眉原來忖想自己或可勝任,聽到後面,才改變了想法,道:「既然一定會死,我決不替你送信。」

  她微微嘟起嘴巴,使人見了覺得她又可愛又可憐,鍾秀抱起她,道:「是啊,你別去!」公孫博道:「她已經輸了,焉能不去?」

  鍾秀頂撞道:「她不去你便怎樣?」話說出口,立覺不妥,試想一個男人對付一個女人,何愁沒有辦法?

  花玉眉哀求地盼顧盧萬徐羅等四人,他們不禁都義形於色,萬鬍子首先出聲替她求情,其餘三人也跟著說話。

  公孫博冷冷道:「你們替她求什麼情?如果都是好漢子,何不陪她去一趟。若是你們答應,老夫也許加以考慮……」

  那四人面面相覷,鍾秀卻出人意外地首先答允,那四人便不遲疑,一個個拍胸脯答應了。

  公孫博哂道:「都是一群傻瓜,她早就施展蓋世無雙的媚術,你們儘墮彀中都不覺。哼,她若是把老夫的催眠神通學了去,那時恐怕天下人更跳不出她的掌心。」

  他雖是言之鑿鑿,無奈聽者藐藐。原來花玉眉施展的是媚術中上乘功夫,乃是從接晤言談中漸漸參透,因此那四個男人都覺得自己並非為了美色所迷,只是激於義憤而已,鍾秀更加認為公孫博之言荒誕不經,暗忖自己是個女人,焉會中她媚術之理?說到花玉眉以往也會靠她肉體魅力施展媚術,但那只是在急迫情勢之下,沒有時間慢慢施展上乘秘法才使用的。

  公孫博見他們還不醒悟,懶得多說,道:「走吧,老夫倒要瞧瞧你們怎生活著回來!」他當先出去,眾人魚貫跟著,穿過那一片黑黝黝的地方,出得窯外,只見陽光耀眼,花木飄香,眾人都浮起逃出魔窯之感。

  不久,他們已到達沙灘邊。公孫博指著泊在岸邊的幾隻破船,道:「本來你們五人可以從此離渚,回返故居,現在卻得從這邊陸路通往西渚,此生再無機會離開此地了!」

  花玉眉和鍾秀在最前頭,緊跟著公孫博後面,這時忽然地停步,花玉眉堅決地道:「我不去送信!」

  公孫博道:「你的媚功術可以對付別人,對付老夫卻不行!」

  花玉眉斂去哀愁可憐之容,冷哂道:「我們為何要替你送信?」

  公孫博道:「你潛入本渚竊取老夫的催眠神通秘笈,被老夫擒獲,這本秘笈現下還在妳身上,妳想賴也賴不掉,這件事姑且不論,但後來你又輸在老夫的情鎖心枷之下,你還有什麼好說?」

  花玉眉道:「假如當時我贏了,我便可帶此秘笈和這幾位一同安然出渚,可是這樣?」公孫博聽她問得蹊蹺,心中雖然知道必有文章,但一時推測不出,只好點頭道:「正是如此!」

  花玉眉冷冷道:「這就好辦了,請問我幾時輸了?」

  眾人皆愕然,心想她明明輸了,卻還要抵賴。公孫博反問道:「你幾時不輸?」花玉眉道:「我記得第十八響聲根本沒有響,再說我敢是第十七響過後,方麟跨出圈子之時,跌出圈外,即使第十八響仍然敲下,我還是在十八響以前出的圈子!」

  公孫博長笑道:「好,好,老夫一時大意,卻被你尋到破綻,你們請吧!」

  眾人都大為高興,想不到事情如此輕鬆解決,正要向泊著的船走去。花玉眉道:「諸位且慢!」尚武接聲道:「這沙灘有埋伏麼?」萬鬍子道:「也許是那些船有問題。」

  公孫博含怒瞪他們一眼。

  花玉眉已道:「我正是要向諸位道謝辭別!」鍾秀訝道:「什麼?你不走?」

  花玉眉道:「是的,我要到西渚送信!」

  這時不但盧大刀鍾秀等人呆住,連亂世閒人公孫博也怔了一怔,道: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!」

  花玉眉淡淡一笑,道:「那西渚翡翠巢也算不上是天下最險的龍潭虎穴,我能從東渚白玉窯出來,料想翡翠巢也難不住我!」

  公孫博氣得哼一聲,道:「老夫如若早下毒手,誰能生出此地?」

  鍾秀怕公孫博老羞成怒,又生波折,忙道:「公孫先生這話並非誇口,姑娘我們走吧!」

  花玉眉道:「到西渚轉一趟也化不了多少時間,那麼一個彈丸之地,見曾放在我眼內!」

  公孫博恚聲道:「好,你不妨試上一試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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