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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一


  朱虛谷這次人不離鞍,身形一偏,一招「乘龍引鳳」,疾向對方側腰刺去。兩道寒芒,一閃而過,由於各自攻拒身法奧妙難測,竟然誰都無法沾到對方。不過小關卻已不能再回到原來青石上,飄落在一棵虯松之下。朱虛谷一勒韁,目標又對向了小關。兩人兩度交手,身法、劍法、招術,各有千秋,似乎很難分出高下。須知,當數月前李百靈在黃山初遇小關時,他那時連二三流的身手都談不上,而且身染絕症,只待一死,由於李百靈給他服下一棵龍虎丹參,再加他奇蹟般的進入長生洞府,有緣習得由六陽是和九陰煞合而為一的阿修羅大能力神功,竟使他的全般修為,得到一日千里的進境。又加無意中從姜安世手中獲得天鑄劍,更使他如虎添翼,轉眼間由默默無聞二三流的小角色變成頂尖高手!

  但朱虛谷卻又完全不同,他是在朱伯駒的專心教導下,自小潛心苦練,根基扎實,幼功深厚,又加他天資聰明、悟性過人,十幾年的努力,已完全得到朱伯駒的真傳,除了內力和對敵經驗比乃父還稍差一籌,已不遜於當代任何武林高手了。情勢所迫,小關為急於取勝,不得不施出最後殺手鐧阿修羅大能力的至高無上神功。這次他並不騰身急襲,卻四平八穩的一步一步直向朱虛谷身前走來,每下都留下一個半寸多深的腳印,臉色也一片沉凝,像罩著一層九月嚴霜。就在臨近朱虛谷身前五尺不到之處,突見他右臂一揚,霎時一團銀線青芒,起初只是籠罩一尺方圓,但卻越滾越大,越大越滾,到後來竟然有如遮天蓋地,潑風打雨般奔向朱虛谷全身。其實剛才的變化,只是眨一下眼睛的時間。這正是阿修羅大能力的劍招變化,而且僅是其中名為天網罩魔的一式,連他自己也難以預料竟會發生如此驚人的威力,簡直如長江決堤、黃河倒流,在他來說,出手毫不費力,但一招既出,那力量卻能源源不斷,滔滔不絕,就像有種天意在暗中相助一般。

  乍見小關施出這等見所未見的駭人招式,朱虛谷也大感愕然,好在他在對方一步步逼近時已心存戒備,此時他擔心的倒不是自己的安危,而是怕傷了嫂嫂的小白驢,回去無法交代。情急之下,將驢韁一帶,一咬牙,也施出玄劍莊的成名劍法,朱伯駒親授的冥五七大式中的一招「小鬼扛鼎」,硬是迎了上去。但聞一聲金鐵大震,漫天劍影,倏而消失,雙方一合即分,各自震退了尋丈有餘。兩人這一記狠拼,正是石板烏龜一硬碰硬,各自用上了全力。看兩人時,小關面色鐵青,口角有鮮血流出,額角上也滿是豆大的汗珠。朱虛谷則兩頰慘白如紙,呼吸急促,手中長劍,也被削去足有半尺:這是可以想見的,朱虛谷手中只是一柄普通長劍,硬碰硬的碰上的對方的天鑄劍,自然會被削斷。

  小關見對方兵刃已短小了半截,若不趁機再攻,更待何時,心念及此。迅快的再度攻了上來。豈知朱虛谷乾脆不用長劍,右臂一探、早由腰間解下一條八寶軟鞭,挾著嘶嘶尖嘯的銳風,展開猛烈反擊。雙方轉眼又纏鬥了三五十合,依然是個不勝不敗之局:小關弄不清對方的八寶軟鞭究竟是什麼打造的,只感它韌性奇大,數度與天鑄劍相接,始終無法將它斬斷,而且劍鞭相交時、竟連聲音都不聞發出。小關大感不耐之下,施出全力。一輪猛攻、終於把朱虛谷逼退了兩三丈遠。但朱虛谷卻依然氣定神閒,跨下的小白驢,也似和他靈犀相通,左躍右跳,一派輕鬆自然,雖然退出數丈,看來卻毫無窘迫慌張之感。

  他似乎也不耐久戰,唰、唰、唰,一連三鞭,將小關稍稍逼退。大聲道:「兄台,我看不必再打下去了,尊駕不論人才和武功,也算得是個出類拔萃的漢子,何苦和一個女妖在暗地鬼混,這樣做不覺得有失身份麼?」

  「胡說!」

  小關大喝:「誰是女妖,誰又和誰鬼混?」

  朱虛谷道:「石洞裡那女的不是女妖是什麼?尊駕剛才從石洞裡出來,不是跟她鬼混是什麼!」

  「你怎的知道石洞裡那女的是女妖?」

  ▼第三十四章 半世緣

  「她亂施妖法邪術,沙罐裡煮著百毒精血,在許昌城外山上茅屋時,就已被我發現,想不到在下來到上蔡,又碰上了她,難道這樣的女人,會是好人麼?」

  「她雖然懂得一點法術,但卻並沒有害到你身上。」

  朱虛谷冷冷一笑:「你當時不在跟前,如何知道?上次在許昌郊外山上,在下和小白驢的主人路經她的茅屋前,她就作法要害我們,幸虧小白驢的主人也當場施法,才把她制住,在下當時也饒過了她,不想她來到上蔡,又要作法害人。」

  小關聽對方提起李百靈,更急於知道她的下落:「尊駕回答我一句話,這小白驢的主人在什麼地方?」

  朱虛谷聳眉一笑:「在下有告訴你的必要麼?不過,我可以讓你知道,那就是我在什麼地方,小白驢的主人就在什麼地方。」

  幾句話說來不疾不徐,但聽在小關耳朵裡,卻是怒火加上爐火,一齊在他內腑焚燒起來。燒得他整個人幾乎爆炸:「住口!一派胡言!」

  朱虛谷雙目眨動,微微一愕:「我說的可有什麼不對?」

  小關沉起嗓門道:「本來就是胡說八道,尊駕現在在這裡,為什麼小白驢的主人不在這裡?」

  朱虛谷笑道:「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,那就不妨告訴你,待會兒在下山回去以後、小白驢的主人是在屋裡等著我。」

  小關呆了一呆,幾乎氣炸了肺「好小子,你和她是什麼關係?」

  朱虛谷道:「在下和她在同一屋檐下過活,本來是一家人,什麼關係有干你底什事。」

  小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「什麼?僅僅幾天的工夫你們就?……」

  朱虛谷反而一陣茫然:「我們早就是自己人了,尊駕少胡扯這些了。」

  小關頭腦暴漲如裂,猛地一跺腳,又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:「好哇!表面裝得像個不食煙火的神仙,原來骨子裡竟是葷素不戒的……」

  就是小關對李百靈最後的一點兒尊敬,讓他把粗俗的話擋住了。朱虛谷越發楞住:「你罵誰?」

  「我罵的是個女人,那個裝模作樣的女人……」

  「她不在石洞裡麼?尊駕盡量進洞罵去,在這裡罵給誰聽?」

  「你回去告訴那女人,就說有個人在罵她、咒她,也許將來還要殺她!」

  朱虛谷這才聽出他罵的居然是李百靈,他豈能讓自己的嫂嫂受人辱罵,不由臉色一沉,喝道:「你敢罵她,可知道他是在下的什麼人?」

  小關咬牙切齒:「管你們是什麼,日後我總會教你好看。」

  朱虛谷惦記著李百靈,似乎不想再和對方計較,當下繫好八寶軟鞭,微一抱拳道:「尊駕日後若仍有興賜教,在下定當奉陪,兄弟有事在身,再會了!」

  說罷,一勒驢韁,小白驢立即四蹄如飛,放腿疾奔而去。小關本想查知他住在何處,但追過山頭,朱虛谷早已失去蹤影。他頭腦昏昏的再回到石洞,豈知僅一會兒工夫,小曼竟不知去向,爐火上的沙罐,也隨之失去所在。事到如今,小關頭腦是一團漿糊與一片空白,無精打采的回到客棧。哪知更使他意想不到的,連和他由許昌道來的上蔡住在同一家客棧的竺忍、阿敢和珍珠三人,也搬離客棧,不辭而別。

  朱虛谷騎著小白驢並未進城,卻在山腳下的一所莊院停了下來。這裡是朱伯駒一位好友人稱大千聖劍陳寓厚的宅第,是一所前後三進的庭院,白牆綠瓦,掩映在修竹翠柏之間,氣勢雄偉而又不失秀雅。李百靈和朱虛谷來到上蔡後,因李百靈身體不適希望能找處清靜所在靜養,正好朱虛谷知道其父的好友大千聖劍陳寓厚正住在上蔡城外山下,所以才找到了這裡。他們前些天在許昌趕走小曼後,偏偏小曼也來到上蔡,因小曼每日進城辦事必須路經陳家庭院門外的小徑,所以才又被朱虛谷看到,經朱虛谷尾隨跟蹤,才得知她住在山壁的石洞裡。朱虛谷並趁小曼外出時進入石洞察看,他將經過情形回去告知李百靈,李百靈才要他騎著小白驢前去把小曼趕走,並要他把那只沙罐打破,其實那沙罐裡燉煮的百毒精血,他也不知是煉製天狐通用的,只以為是在製造害人的毒藥。誰知半路殺出程咬金,石洞裡竟窩藏著一個武功奇高的年輕人,使他無法達成李百靈交代的工作。

  在陳家庭院裡,他和李百靈合住在西跨院,兩人各有一間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居室,中間是一個小型客廳。這時,李百靈坐在客廳裡,正凝神閱讀著一冊李清照的詞集。看見朱虛谷回來,她隨手把書放在茶几上:「怎麼樣?事情辦好了麼?」

  朱虛谷雖然多日來和李百靈朝夕相處,卻絲毫不敢隨便,始終不逾禮數,對嫂嫂執禮恭謹,進門先施一禮,才搖搖頭道:「嫂嫂請恕兄弟無能,竟然空跑了一趟。」

  李百靈微微一愕:「什麼?是她又使妖法,還是你打她不過?上次她不是曾敗在你的手下麼?」

  朱虛谷吁了口氣:「那女妖不難應付,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另有一個年輕人和她同伙,而且這人武功奇高,兄弟和他拼鬥了幾十回合,始終無法勝他、連那把劍都被他削斷,若不是兄弟再解下八寶軟鞭迎敵,差點兒就敗在他的手下。」

  朱虛谷隨即再把方才和小關拼戰的經過,約略說了一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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