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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〇


  小關的天視地聽神功非同小可,故此他能夠看見辛海客手上有七八根體毛,接著又見辛海客用一個小袋裝起那些體毛,慎重收好:小關心下大疑:「這傢伙拔人家體毛幹什麼用?」

  幸而小關生性曠達樂觀,想不通的事隨地可以暫且放開。換言之,他直到現在呼哩呼嚕吃過湯面時,那辛海客拿了體毛就解穴離開,一直到這固始縣才投店歇宿,為什麼辛海客這樣做:小關迄無概念。他停筷只為了墨魚,而這時心頭忽然有所感應,抬頭一望,只見一個穿著絲綢長衫的瘦子跨入食堂,哈,這傢伙手中還拿著一根皮鞭,面狹嘴尖,不是墨魚是誰?食堂內客人甚多,幾乎沒有空位,偏偏小關右邊就有個空位,因此墨魚自然而然就坐在他右方。墨魚的衣飾雖然名貴,但相貌怎樣看也屬於醜陋之列,氣派也不大,只有那對眼睛黑白清澈,總算是一個優點。他年紀大概三十多歲,除一個小包袱外,沒有別的兵器。他把皮鞭和小包袱擱在腿上,目光像電光般掃過這張方桌其餘三個食客。這三個食客之中,包括小關在內。

  墨魚打量過所有的同桌食客之後,似乎相當滿意,便叫了二十個餃子和一碗牛肉湯:小關的食欲忽然大開,吩咐堂倌切一盤肉,來一壺半斤高粱。他向墨魚笑笑,還眨兩下眼睛:「有人叫我在這兒等他。他一定得替我會帳,所以我為什麼不喝上兩杯呢?」

  墨魚不置可否地嗯一聲。他見小關年紀輕輕,又是家人裝束,身上沒有任何兵器,所以雖然覺得他神采非凡,卻也不大在意。而且,以他的脾性來說,能夠白吃白喝一頓,那是屬於本事的一種,所以還微笑一下。「這個人來頭大得很,你一定也聽過。」

  小關聲音中有沾沾自喜的意味。墨魚為之皺皺眉頭,這個地方雖說是縣城,其實不過等如江南一個較大的鄉鎮而已,來頭再大,也駭不了人。

  小關的高粱酒已送到。他吩咐再拿一個杯子來,斟滿了兩杯,一杯給墨魚:「咱們雖然從未相識,但這會碰得巧遇得好,我敬你一杯。」

  墨魚搖搖頭:「免啦,我從不喝酒。」

  「啊,對極了,我真糊塗。」

  小關自己可一點兒不客氣,仰脖子乾了一杯。然後,他拿著本要給墨魚的那一杯:「這一杯你不敢喝,大有道理,倒不是你平日喝不喝酒的問題。」

  墨魚一聽反而迷糊不明:「什麼道理?為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?」

  「因為這杯酒至少值五百兩銀子。」

  小關本想說一千兩,忽然考慮到對方或許沒有這麼多錢在身,才臨時改口為五百兩。墨魚皺起雙眉而斥:「這一杯值五百兩?我看你小子已經喝醉啦!」

  「我絕對沒醉。」

  小關笑笑,把手中之酒一仰而盡。接著倒酒,又是倒滿兩杯:「因為這杯酒代表某一個人的下落,這個人的下落,應該值五百兩銀子。」

  墨魚當下為之莫名其妙而又不敢掀桌子翻臉。他走入這間食堂。本是臨時起意,因此,這個傢伙不可能預先在這兒等他。可是,何以這廝提到某一個人的下落這回事?而正好他追丟了某一個人(辛海客),難道這會是巧合?假如這傢伙能提供辛海客的下落,莫說五百兩銀子,即使是一千兩也值得?但這傢伙會知道辛海客的下落?辛海客是何等身份的人?江湖上怎可能有人認識?「這某一個人是誰?」

  墨魚顯出小心翼翼樣子。哈,五百兩銀子大概跑不掉了。小關高興地乾了一杯:「這個人叫辛海客,你聽過這名字沒有?」

  墨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,什麼?真的是辛海客?這傢伙怎麼識得辛海客?這廝竟會知道我的姓名來歷麼?他怎生知道的呢?幾十個問題一下子湧上來,墨魚為之頭昏眼花了一陣子:「你貴姓?」

  「我姓關。你叫我小關好了。」

  「我是誰你知不知道?」

  「你?我當然知道。」

  小關口氣有責怪對方意思:「你不是墨魚嗎?」

  墨魚差點兒昏倒,所以講話也失去了分寸:「喂,小關。我這綽號世上知道的人不多,你有什麼理由知道?而且我們從未見過面。哎,老天爺,這是怎麼回事?」

  他最後乾脆問老天爺而不問小關了。小關聳聳雙肩:「你以為呢?鼎鼎大名的墨魚,追蹤之術天下無雙,誰不知道?」

  小關親眼看見過他追蹤辛海客的種種方法和身法,的確打從心中佩服,所以信口捧他一下。他心知捧錯了也絕對無礙。自古以來,惡貶愛捧,人人皆然,墨魚焉能例外?墨魚用力眨眨眼睛,使自己盡快恢復正常:「小關,這兒是五百兩。」

  他光棍得很,立刻掏出一疊銀票,抽了一張遞給小關。「辛海客在哪兒?」

  「唔,先錢後貨的規矩你倒是懂得。」

  小關邊說邊驗明那張銀票:「辛海客住在這條街上另一間客棧,住哪一個房間我不曉得,他……」

  小關顯然還有話說,卻忽然煞車。

  「他怎麼樣?」

  墨魚認為有關辛海客之事都很重要,所以忍不住追問:「銀子我這裡還有的是,只要你講得夠詳細。」

  你口袋裡的銀票,看來遲早非跑到我口袋裡不可。小關這麼想,卻沒有講出口。他只說:「好,我告訴你,值多少銀子你看著辦;辛海客有一個小錦袋,你猜那裡面裝著什麼?」

  墨魚一口氣猜了七種,小關都搖頭否決。墨魚忽然生氣,粗話出籠:「媽的巴子,你狗入的快講出來,老子不猜啦!」

  小關剎那間在肚子裡已回罵了十七八句髒話,以小關髒話的造詣,墨魚自然遠遠不是敵手。不過小關卻也知道墨魚實在已憋不住氣。才會有這種反應。而墨魚之所以憋個半死,來源則是他小關老兄。所以他根本並不生氣,肚子裡的髒話,亦只不過屬於水來土掩、兵來將擋的習慣而已:「是幾根毛,但不曉得是男人或者是女人那個地方的毛、」小關笑嘻嘻說。他故意洩露這個秘密,事實上是為了自己。因為他實在想不通那辛海客弄那些體毛來幹什麼?假如墨魚答得出,小關可真願意反過來貼錢給他。

  「聽說辛海客今兒早上睡覺之前,拿出那幾根毛,左看右看,嘴巴裡喃喃自言自語。」

  小關胡亂加點兒料,以便活靈活現一點兒。墨魚反應之強烈使小關吃一驚!因為墨魚突然兩眼翻白,臉色如土:「你怎麼啦?墨魚,不是不舒服吧?」

  墨魚搖搖頭!小關馬上利用機會罵他,以報剛才被罵之仇:「唔,墨魚你一定是見過鬼,撞上了邪,你這條小命恐怕要出問題。」

  那墨魚本來蒼白的臉色,聽了這話突然變得更蒼白得不像話。小關向他攤掌作個要錢手勢。墨魚掏出銀票,那雙手竟有點兒發抖。他撿出一張給小關:「二百兩,還有別的消息沒有?」

  他的聲音亦略略走樣!小關眉開眼笑,一副小人貪婪姿態。這次他不驗看銀票,一徑揣入口袋:「消息還有一些,例如辛海客小錦袋的毛是打什麼地方弄來之類,這種消息你買不買?」

  「買,我當然買。」

  墨魚立刻又掏出銀票:「一百兩,拿去。」

  小關接票在手,忽然笑容變成哭喪臉,把銀票放回墨魚面前:「不行,你得先告訴我,那些毛有什麼古怪,難道辛海客拿著那麼幾根亂七八糟的髒毛,就可以弄死你不成?」

  「對,他會這一套。拿到誰的毛髮爪甲、貼身的內衣褲,或者生辰八字,都可以作法害死這個人。」

  小關嗤之以鼻,表示不信。但他心中其實絕對相信,因為那次李百靈在梅莊跟那風水先生鬥過法,因而從李百靈口中,懂得不少關於這方面的學問。同時又由於李百靈對他說過,大凡是第一流高手,不論正邪,肚子裡都必定有料,對很多種學問會有精妙獨到見解,才可以躋身於第一流的階層,並不是單單躲在深山古洞苦練幾十年就行。

  「你老哥可不是當真相信有這種事吧?」

  小關側著頭問:「那種咒得死人的邪法,我看只是騙錢的玩意兒,當不得真的。」

  「當不得真?那你拿你的毛髮爪甲給辛海客試試看。一般算是功力很好的法師,他符咒之力也很難超過九里。但辛海客一定可以遠達九十里。」

  「嘩,他這麼厲害?那他光是坐在家中持咒作法,仇人對頭一個個倒斃,這倒是省錢省力的好辦法。」

  「那也不一定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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