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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一


  秦森回答的聲音毫不熱心。根本上他是剛從馬家逃出來的,忽然又要再去馬家,還要救人,此一任務危險無比,教他哪裡熱心得起來?「第二個秘密是從九骷髏秘音魔叉來的。秦森,本門的血海天功,是由血海黑風和幽風組成。前者之聲音氣味及形象,能馭攝或擊潰敵人心神意志。後者則是至陰至酷的內功真氣,到最高境界時,可以媲美佛道魔三家的最大力量,例如佛家的般若、道家的罡氣等等……」

  辛海客入門比秦森早好幾年,所以關於他們本門的最秘密工夫,辛海客知道得多些。

  「秦森,你聽了放在心裡,別告訴別人。假如你得到秘音魔叉,利用此寶特殊力量護住心神,苦練七七四十九天。你的血海天功之中的黑風部分,絕對可得大成就。以我看法,墓主本身已不必借重此寶,可能是選中我,所以派我來取寶。目下雖然那老叫花住在破廟,妨阻了進入馬家秘墓之路,但老叫花不是馬家聘請的人,所以還是有機可乘的。」

  秦森道:「這秘密我絕不會洩調出去,但墓主不一定會選中我,因此,你把此事告訴我,有何用處?」

  「唉,我是一定不行的了,你卻有機會爭取。假如你爭取成功,墓主的正式傳承,已有大半可能落在你身上,你當然知道傳承的意義有多麼重大。」

  小關也是後來從李百靈口中,得知他們所謂傳承的意義,就是平安長命的意思。別的門下往往會因小錯而被殺,但若已穩穩成為繼承人,危險性自是大大減少了。

  「秦森,還有一事你不可不知。那就是本門的神功靈力,當那魔叉至寶出世時,我們固然可以感應得到,因而找到那地方去。可是那出世時刻已過,情形便完全不同了。如果那魔叉至寶落在別人手中,反而會暗暗克制本門的靈力這一部分,使我們對任何人和事的感應都變得遲鈍,甚至會發生錯誤。再加上那間破神廟,被老叫花錢逸住過。因此,你日後就算爭取到取寶任務,你也得格外小心才行。」

  秦森聲音中稍有驚訝:「魔叉至寶的反克力量我懂得,但錢逸住過那地方,於此事有什麼牽涉?」

  「老錢一身所學,源流乃是古代中國一直秘密流傳下來的五大脈流之一。這一脈著名人物有孫臏、黃石公、張良等,這些人的名字,會使你馬上聯想到哪一種學問?」

  小關聽到這裡,不由得驚訝得直眨眼也為之恍然大悟。哎,老天,原來這些妖邪,他們能夠躋身第一流的階層,敢情都不是玩的,都真的有學問才行。

  「我一聽他們的名字,首先就想到了奇門遁甲。唉,對,錢逸所學既是傳自黃石公一脈,那我真是要多多小心才行。」

  「多加小心還不行。」

  辛海客說:「你必須趕緊研究,這一方面,我大概多少幫得上忙。」

  小關又為之警惕了好一陣,好傢伙,原來大妖大邪的頂尖人物,要研究各種學問才當得成的。「好的,我先行謝過。」

  秦森說:「我現下再去瞧瞧能不能救出鬼刀哨那一幫子,然後我趁夜色趕路前赴霍山,你呢?」

  「我已覺得好得多了,希望明天一入黑,我就可以上路趕去新鄭。一切情形,我會向墓主報告。」

  李百靈坐得四平八穩的,淺淺呷一口酒,放下盅子,動作極之優雅好看。阿敢已知道她是女性,現在別說碰她,連坐近一點兒也不敢。「阿敢,你從前在心裡有點兒怕我,那是因為我是男的。現在你心裡不怕了,但卻是在行動上怕我,這是因為我變成女的,我有沒有猜錯呢?」

  李百靈這問題雖是古怪,連不敗頭陀等老江湖,有過不知多少人生經驗,亦一時測之不透。可是不敗頭陀一點都不驚疑。他只在心中善意地微笑。唉!隱湖秘屋。唉!她們都是那麼美麗的姑娘……

  阿敢在白皙漂亮的李百靈(男裝)面前,對比之下已經大有呆頭呆腦之感。而現在,他聽了李百靈的話,竟然張大嘴巴的那種傻相,則幾乎有點兒像白癡了。「李……李……」

  阿敢忽又遭遇大大難題,他應該怎樣稱呼李百靈才好呢?不敗頭陀慈祥地憫然微笑:「阿敢,叫她師父或者叫她仙子都可以。」

  「是,是!」

  阿敢堵在心口的一口氣忽然消散:「仙子,師父,你……你沒有猜錯。」

  看來阿敢除了為人心性太忠厚老實之外,其實並不蠢笨,甚至可說是十分聰明。因為連不敗頭陀也聽得沒頭沒腦猜想不透的說話,阿敢卻立刻了解而回答。「她是不是珍珠?」

  「是,是,我要不要找她來?」

  珍珠就是馬子靜想收為侍妾的那個女孩子。她自己固然反對作馬子靜之妾,阿敢亦反對,於是鬧出很多事故。假如珍珠本人不反對,阿敢也不反對,則這種豪門子弟納妾之事,簡直有如我們每天要吃飯一樣平常,根本連提也不值得一提了。阿敢的反對,顯然除了站在珍珠這一邊之外,還有私人原因。因此,李百靈剛才的話就很容易理解了。當李百靈是男人之時,她那麼漂亮和有學問,阿敢當然下意識地生出恐懼,怕是珍珠會為之而迷失。而當李百靈竟是女子之時,無疑的珍珠一向很會呷醋,阿敢必定吃過苦頭,所以他怎能不害怕呢?

  「暫時不必帶她來見我。」

  李百靈這時心中泛起小關的面影。這傢伙雖是亂七八糟,卻極之容易使女孩子傾心醉倒,還是別讓珍珠見到他為妙。「阿敢,你先跟不敗頭陀爺爺叩頭。」

  李百靈又說。這回不敗頭陀可測得透她的心意了。那是因為李百靈心中尚有若干疑慮,這是指阿敢的資質稟賦方面,即使只收阿敢為記名徒弟,但做記名師徒仍有相當責任的。所以她深心中確實有疑慮,不能決定。但不敗頭陀既然叫阿敢稱她為師父,這意思也就是說,阿敢的為人以及資質方面,沒有問題。不敗頭陀這一推薦之功,阿敢自應向他大大多叩幾個頭才是。關於叩頭這一節的奧妙原因,阿敢可就恰好跟不敗頭陀相反,全然不明其故了。不過他聽話得很,立刻化盤坐為膝跪,咚咚咚叩了三個響頭。不敗頭陀呵呵而笑:「生受,生受。」

  他向阿敢說道:「但願你將來的成就,可以媲美你的……你的……唔,我說的是小關……」

  師父的老公,通常可以稱之為師公。

  不敗頭陀硬是懸崖勒馬沒說出來。他實是在深心中非常愛護李百靈,所以體貼得連一點點窘也不肯讓她嘗受。李百靈心竅千伶百俐,焉能不知。所以他情不自禁伸手勾攬住不敗頭陀的臂膀,甚至把面孔貼在他肩頭上。李百靈當然還記得不敗頭陀發威時,忽然變成威猛如天神而又英俊的本來面目。而且,他的武功成就,他的人品和情感,他細膩的心事……唉,這種男人,既然不復能是情人,那麼希望他是我父親就足夠了……不敗頭陀完全了解她的心意。他深知在女性心中,父親是表示極之極之重要的一個形象,這決不是說她對親生父親有何不滿,而只是把感情提升到此一地位而已。不敗頭陀無言地拍拍她後背,慈愛之意亦在無聲的動作中表露無遺。

  李百靈的頭靠在他肩上:「啊,不敗爺爺,我要怎樣講才好呢?」

  她已經跟隨阿敢對不敗頭陀的稱呼了。在我國自古以來,女性總是得跟著兒子的輩份來稱呼對方的,徒弟亦等如兒子。「你不講我也知道,不過,聽一聽也是十分愉快的事。」

  「我想質問你,」李百靈姿態上儘管好像是很依戀,但口氣不善,有點兒來勢洶洶味道:「我問你,像你這種男人,怎可出家做和尚?而且做了幾十年之久?」

  不敗頭陀那和藹及慈祥的笑容,一點兒沒變:「別這麼兇,我心裡也不是完全沒有對不起的感覺。」

  他對不起的是誰?為什麼要覺得「對不起」?而且,李百靈她憑什麼兇他?這些都是饒有趣味亦很有深度的問題。尤其是最後那個問題,李百靈乃是憑著女性立場,咄咄質問,大有譴責意味,更耐人尋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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