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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五


  「是貔貅,本是一種天下無敵的惡獸。而在鬼神的傳說中也是最兇惡的。」

  「你老哥是皇帝的護衛,當然要很勇悍才對,想出這主意的人真聰明,應該重重賞賜。啊,咱們別扯那麼遠。老張,你自己說一句幫不幫我趕跑怪蛇搶回匣子?」

  張天牧面有難色,連連搖頭。其實他心中主意已定,倘若小關鬧到最後不敢惹那對怪蛇,拍拍屁股走了,這時他再想法子不遲。而如果小關貿然出手的話,這小子被毒蛇咬死,那更是再好也沒有之事。「好吧,我自個兒想辦法。」

  小關邊說邊轉眼珠想計策:「老張你先走,我不怪你不幫忙就是。」

  張天牧點點頭,果然拔腳走了。小關知道這老張一定會在遠處找個所在,監視著大路,看他結局如何。當下也不加理會。耳聽張天牧腳步聲果然走出大路,又接著走遠了,才咧咧嘴巴對自己笑一笑,咕噥道:「小關啊小關,看來你是不必怕這兩條怪蛇的。但天下之事難以預料,你可能手腳不夠它們快,被咬中幾口。而小妖女所說的百毒不侵偏偏遇到的是第一百零一種,所以立刻歸天……」

  他提著那根似棍非棍的樹枝,口中念念有詞地行去,不知內情的人,一定會以為他精通法術,正在念咒施法呢。

  那兩條七彩怪蛇正在陽光照耀下,身上的色彩鮮明奪目得教人心慌。那條盤繞著玉匣一直扭來扭去的蛇沒有安靜過。這時蛇頭忽然從包袱摺縫隙鑽入去,不知如何把包袱布掙裂散開,現出蛋黃色的一個方形玉匣。小關不知它搞什麼鬼,立即停步查看。他如今日力非同小可。一看再看之下,這時玉匣有字的一面恰好向上,那當然是匣蓋了。他發現蓋子這一面有七個小孔,只像繡花針那麼細小。如是平常之人,只怕近在眼前細看也不易瞧見。至於匣蓋上的字則是藍黑色的,是隸書「萬壽重寶」四個字。左側一行稍小的楷體,寫的是「海南毒府秘藏」六字。那七彩怪蛇的蛇頭有拳頭般大小,身子則又細又長。它的頭老是在匣蓋上轉來轉去。

  小關看了一會兒,老是覺得它的動作正是在嗅吸匣蓋上的氣味。此一想法本來沒有什麼道理。但小關必是天生不會墨守成規的人,心念忽然轉到蓋子的細孔上,由聯想而激發奇想:「對了,這萬壽玉匣既然裝慣毒藥,說不定有一種是怪蛇最喜歡的,而氣味又從細孔中透了出來。所以,這對蛇兄蛇弟,或者是蛇公蛇母吧,總之它們來個死纏爛打,誓死占領此匣。」

  他想出這個道理,禁不住仰天打個哈哈,覺得既荒唐又合理。笑聲未歇,眼角瞥見彩光電閃!空氣中的微細激蕩變化,也告訴小關有銳物襲到。

  小關竟然還轉眼去瞧,事實上他決計不肯用仰頭向著天空的姿勢,來對付這看來很可怕的彩蛇。所以他面孔恢復正常角度時,也順便得以盯住彩蛇來勢。那條彩蛇速度快得有如飛雲掣電。它從兩丈外射來只費了不到一眨眼時間。小關目光才轉,只見那拳頭般大小的蛇頭,已距離他面門不及兩尺。這一點點距離,在別人簡直連躲閃也已來不及,但小關卻還能先擠出一個冷笑,才豎起棍子。那棍子既粗糙又有些彎曲,所以貼著小關鼻尖朝上頂起之時,差點兒便把小關鼻尖擦破。但假如小關不是把棍子貼鼻頂上去的話,便又肯定不能及時擋在他面門和蛇頭之間了。那顆彩光奪目的蛇頭啪一聲撞中木棍,利齒乍現欲咬末咬之時,忽然退了六七尺,掉落地上。而它那樣子一看,顯然已是一條死蛇。小關側起頭向稍遠處另外那條彩蛇望一眼。

  他齜牙冷笑,道:「問你怕不怕?哼,關爺爺雖然不敢像那些廣東大佬那樣大吃蛇肉,但你們很怕冷我卻是知道的。瞧,我使出九陰煞極之陰冷的真力從棍身傳出去,你的伙伴一下子就乖乖睡覺了…」他自言自語之時,已走近那條七彩怪蛇,木棍棍尖挑住蛇身一掀,那條彩蛇呼一聲飛起,落向另一條怪蛇身上。兩蛇相觸,那條本來還活生生繞抱著玉匣的怪蛇,忽然如觸電般一震,蛇身立刻伸展攤開,看來也像被打死了一般。原來小關棍尖傳出九陰煞神功,借第一條蛇的身體,轉傳第二條的身上。那九陰煞神功奇寒奇冷,天下無雙。蛇性則最是怕冷,越毒的蛇就更加倍的怕冷。那對七彩斑斕、頭顱大、身子細長的怪蛇,名為彩練,宇內唯有大別山脈可以發現。它的毒性甚是奇怪,被咬的人不論人獸,都不會立即斃命,只不過平時感到昏眩以及暫時性地失去力氣。三日後才會死亡。

  但揆諸事實,彩練蛇根本不必有毒,因為它頭大口闊,毒牙尖長鋒利而又力大無窮。任是最皮堅肉厚的猛獸,碰到它的利齒,都變成了豆腐。更何況它全身的極細彩鱗,全都堅逾精鋼,刀砍劍剁也休想傷得分毫。這種怪蛇若是遇上一條,已經有死無生。偏偏又絕不會只碰上一條這麼幸運,因為這種彩練蛇不出現則已,一出現必是公母一對,復又行動如風,瞬息百里。故此有些山區居民,認為彩練蛇是妖魔化身,並非無因。但這一回這對彩練蛇運氣奇壞,剛好碰到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關。老實說,換了別人,縱然也練就了九陰煞這等神功,但看見那彩練蛇如此特別可怕,一定明哲保身趕緊跑開。誰還肯冒殺身之險去撩撥它們?

  眼看那對彩練蛇全都癱弛如死,小關呵呵一笑,先用棍子挑起它們,放在一堆。然後運起阿修羅大能力,兩手的十只指尖,都各各透出一股細長勁力。這一來他等於是十只手指都長了尺許。那個玉匣有字的一面,四邊邊緣凸起。接合得十分嚴密,乍看真會以為是整塊玉石雕成。小關用無形手指一手抓住匣身,一手在凸出的匣緣試探。果然其中有一邊是供人著力抽出蓋子的。匣蓋應手輕巧滑出,但見匣內空無一物,光滑的內壁卻不是蛋黃色,而是七彩絢麗,光暈流轉。

  相隔好幾尺,居然聞得到隱隱甜香撲鼻。小關用無形勁氣變成的手指,撈起一蛇放入匣內,估量仍有足夠空位,便把另一條也放了入去,關好匣蓋。他的無形指力乃是阿修羅大能力,亦即是六陽罡和九陰煞兩種神功,融合而成的更為玄奇高絕的神功。這時指力已是渾然圓成,無冷無熱。故此他撈起兩蛇之時,它們毫無特殊反應。小關仍然用無形指力隔空拿起玉匣,奔入林內,揀了一棵老松,認準樹下有塊鐘形巨石。便在石頭前面三尺處,挖個洞把玉匣子放好,上面也不用泥沙封蓋,只弄了些松針落葉乾草等物舖蓋上,整理得看不出曾經挖掘過。

  他當下吹吹口哨,很輕鬆地向大路那邊走去。他一點兒也不擔心張天牧方面,因為他只要使個狡猾,就可以迷惑張天牧一段時間。而有了這段時間,這個可能有毒的萬壽匣,以及肯定有毒的彩練蛇,都已經到了小妖女手中。那時候,她愛怎樣處置發落,都與他小關無關。出得大路,仿佛看見左方里許那高坡上,一排樹木後面,有人影閃映。小關眼力之尖利,目下連鷹隼也比他不上。他甚至看見樹葉下,露出張天牧那對黑亮的軟皮靴。那人果然是張天牧。他已經等得很不耐煩,胸口有一股氣哽塞著。現在總算看見小關踉踉蹌蹌奔出大路,又見他全身上下絕對不可能掖藏起那萬壽匣。他不覺舒顏一笑,這小子沒有死掉,算他祖上有德。萬壽匣他當然拿不去的。等小關走遠,張天牧離開藏身之處。他早已盤算好步驟!首先是瞧瞧那對怪蛇現下怎樣?那萬壽匣還在不在?等處理了蛇和匣之後,才輪到小關,看看怎樣把御賜金牌取回來。

  可是張天牧甫奔數丈,忽然一陣昏眩之感襲到,害得他幾乎打個筋斗。幸而他一生擅長硬功,馬步最是穩固堅牢,總算沒有摔筋斗。但也得站定調息了好一陣,才恢復如常。張天牧心中叫怪,卻仍未醒悟。繼續執行計劃,放步疾奔。這次奔到坡下,陡然頭暈身軟,一跤跌倒。雖然他不久就復元而爬起身,但他已知道有問題,而且問題非常嚴重。他檢視一下雙掌,並沒有蛇牙傷痕遺跡。雖然如此,他卻知道問題必是出在蛇毒上。若是不時會這樣暈眩摔倒的話,一旦遇敵,哪裡還有能力應付?尤其是那對怪蛇,動如電閃。張天牧想起來一陣悚然,駭汗涔涔流下。

  那客店不太大,其中一部分作為供應飯麵茶酒所在,故此除了兩大間是通舖之外,剩下便只有兩小間客房。小荷花的一身打扮,以及天生的明眸皓齒艷光四射,那掌櫃的和兩個伙計,在這等小鬧鎮上幾時見過如此尤物,不覺都看呆了。其實不止他們,還有七、八個正在飯堂中吃喝的客人,也全都看直了眼睛,而忘了繼續吃喝。小房間只有一個空著。小荷花付過銀子,向宮道嫣然一笑,道:「我們先到房裡再說。」

  宮道肚子裡所有話,都被她這一句硬給塞回原處。她說得沒錯,有話到房間裡再說;那小房間當然很簡陋,卻收拾得相當乾淨,小荷花和宮道都不是千金小姐公子哥兒,故此頗感滿意。宮道在窗邊椅子坐下,見她把包袱放在床上急急打開,拿出些衣物,不覺皺起眉頭:「喂,小荷。」

  他這個稱呼是在路上彼此講好了的:「現在還未過午,離投店歇宿的時候還早。你到底想怎樣?難道在這黃石坪住幾天才趕路?」

  「誰說要趕路?」

  她檢查一下衣物,是一些青色黑色的衫褲,又道:「而且我要換衣服但總不能夠在大路上換呀?」

  「你現在總可以告訴我要到什麼地方了吧?」

  「不遠,就在這小鎮附近一個村莊。」

  「那為什麼不快點兒去,幹嗎要換衣服?」

  「那是個小村莊,那些人都沒見過世面,都喜歡大驚小怪。我不怕他們嚼舌根,因為我很快就離開了。但我弟弟,還有我奶娘,他們將來一定有得受的。」

  「這話甚是,但為什麼你不把弟弟帶到盧州?」

  「唉,我於這一行,就算我弟弟知道,也不可給他看到,對不對?」

  宮道嘆口同情之氣,起身出房,拉上門就在外邊站著。過一會兒小荷花出來,只見她除了面上還略有少許脂粉痕跡以外,整個人已變成一般的樸素的大姑娘。「你真行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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