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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三


  李百靈好像很弱小和害怕。但小關卻覺得她似乎歡迎他整她。他這種感覺當然很奇怪。假如李百靈真想小關整她,她開口直說就是,難道還怕嚇壞了小關?而且,她顯得這麼弱小可憐和害怕,何以反而變成歡迎的訊號?小關腦子不比任何男子差,所以一下子已想像出把她衣服完全剝掉,她那時像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的情景。此一幻想使他渾身發熱,最熱的部位是丹田和小腹下面。

  不過,小關一點兒也不急於使她變成剝殼雞蛋,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外面院子已有人走動漱洗等種種聲音。更大原因則是她看來那麼弱小可憐,顯然已是他掌握中的獵物,是一隻待宰羔羊。因此,他為什麼要急呢?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剝她的殼,可以宰了這頭羔羊。小關冷笑數聲,伸手撫摸她白嫩光滑的臂膀,態度十分恣肆。他道:「算你還不笨,假如你那小腦袋想這想那,又弄出一些怪主意的話,哼,看我敢不敢當場就把你剝得光光的?」

  他忽然想起那些被拔光了毛的雞鴨。假如她也變成那等可憐兮兮的樣子,那才滑稽呢!小關的笑容已無法保持冷肅猙獰,他本來就是曠達的,喜歡尋開心的人,當下樂得哈哈仰天而笑。李百靈那對如點漆般黑亮眼珠,在眸子里骨碌碌轉動,好像迷惑而又受驚的兔子。小關放肆地捏捏她粉嫩面頰,笑嘻嘻瞅住她:「別裝蒜啦,你絕不至於害怕成這個樣子的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不是說,我不必怕你?即使你這樣弄我,我都不必怕?」

  小關替她拍打開穴道,其中有一處部位是在乳下,因此手指拂擦過軟綿而又極富彈性,像最好的海綿似的物體。小關的心咚咚劇烈跳幾下,隨即自嘲地微笑起來。「你笑什麼?」

  李百靈欠伸一下:「笑得好邪你知不知道?」

  「我笑我沒出息。」

  小關瞪大雙眼,看她一雙晶瑩圓潤的玉臂劃圈揮舞,有點兒流口水的樣子。他又道:「我小關不是沒有見過女人,又不是沒有模過女人。可是剛才碰到你那個地方一下,全身忽然又酥又麻,唉……」

  李百靈咭地一笑,跳下床。像變魔術般,突然間所有該穿的衣服,都穿在身上。她問道:「別的話以後再說,反正時間多得是。你肯不肯告訴我,你怎麼看得見那信上字跡的?」

  小關倒也爽快,當即把昨夜一切經過說出來。他全無懷恨李百靈之心。所以昨夜有些過程很有趣的,例如他訛回阿雷二百兩銀子,除了本錢還賺了一百兩這事,他自家邊說邊笑,高興得了不得。

  李百靈一路也陪他或笑或愁。其實以她的學問、才華、智慧,很多事根本她早已猜得出料得到。但她寧可變成比小關還笨的女孩子,幫他焦慮著急,或者為他歡欣鼓掌。小關忽然跳起身,道:「唉,我真該死,現在太陽都晒到屁股了,咱們這頓早飯大概得跟午飯一塊兒吃啦!」

  李百靈拿起摺扇,搖搖擺擺行出去。她眼角眉梢,歡意洋溢。「這個鬼傢伙,」她想:「只撇開他一夜,居然會碰上這許多奇怪事情。」

  她笑一笑,又想:「跟這傢伙在一起,實在不必擔心會寂寞,相反的,只怕事情會多得做不完……」

  從樹葉縫隙中射下來的一道陽光,還不及碗口大。可是這道陽光卻會隨著時間移動。現在焦點是落在樹身上,離他頭頂還有數寸。但時間消逝時,太陽一路移動,不久這一支太陽光柱便會移到他面門。任何人被陽光晒到,就算晒一天半天,也絕不妨事。可是如果雙眼被陽光罩住,而對面又有兩條毒蛇,正在等候機會攻擊的話,這支太陽光柱,便等如宣判死刑的那支可怕的硃筆了。那兩條毒蛇在黑夜之時,只看得見兩對閃動著碧光的眼睛。大概黑夜對它們也不利,所以那時它們的攻勢不盛。只是它們游竄的速度,幾乎可以媲美飛鳥,故此任是如何騰挪縱躍,一忽兒又被它們追上,或者忽然躥出截住。目下與那兩條全身七彩,細如小指,長卻及丈的奇怪毒蛇相持不下的他,便是從京師來的御前一級侍衛大人張天牧。

  此人外號大力神,力氣之大自是不必說了。而且他一身硬功之佳,當代武林真可以數得上的。另外,他一雙鐵掌,自小就用無數種藥材泡浸,修成秘傳的精鋼飛花手,據說他這一雙手,用大鐵錘在鐵砧上猛砸,至少挨個幾十下也全無妨礙。可是在黑暗中,他雙掌曾被這兩條七彩奇長的怪蛇咬中好多次,每次都像是普通人被粗針扎入肉那麼樣一陣劇痛。因此,張天牧很懷疑他是不是已經被毒蛇咬傷了?這本是不可能之事!他那對手掌連利刀快劍都砍斫不損,區區蛇牙怎能咬得傷他?一到天亮之後,張天牧結結實實地吃了不少苦頭,才做成現在這等對峙局面。原來那兩條七彩怪蛇雖是行動如風,毒齒銳利可怕,但張天牧的一雙精鋼飛花手可也不是白練的,除了被咬中時劇疼一陣外,居然不至於中毒,甚至連皮肉也未傷破。因而這時怪蛇每次仍然被他的鋼掌掃飛。只可惜它們不但一沾地就閃電般躥回來,而且似乎永遠打不死也不會受傷,又有靈性,懂得包抄截擊攻守呼應之法。故此,張天牧折騰到天亮,才逃走了十幾丈遠而已。

  恰好那兒正是一塊平坦曠闊空地。他背倚一棵老樹,樹身至少有四尺直徑。面前開闊平坦,於是他左手的一截連枝帶葉的枝椏,加上右手鋼掌,勉強形成對峙苦守之局。雙方都不敢妄動,尤其是張天牧。假如這種僵持之局一破,他不是逃掉,就一定永遠留在此地了。若是永遠留在此地,他的功名富貴,他的嬌妻美妾怎麼辦?大路離這兒只有七八丈,並不算遠,可是逃到大路上又如何?那對可怕的七彩怪蛇行動如風,張天牧自忖在白天裡大概跑得不夠它們快,那麼還有什麼希望?大路上就算有人進來,發現這種情形,可是以他大力神張天牧也束手無策的對手,一般的人來了還不是白白送死?

  那一道太陽光柱已經緩緩移到他額頂,已經使他覺得眩目。而再等一陣,光柱移下來一點,他雙眼便完全被光柱罩住。那時候……他並非不可以縮低身子,也不是不可以左挪右移地暫避那道太陽光柱。但他知道那是沒有用的。因為他的生死存亡只繫於一剎那而已。只要眼睛受到強烈陽光影響的那一瞬,他身上可以忽然多出一二十個小洞,自然那都是七彩雙蛇的傑作。若然不是蛇咬,以張天牧這等身子,縱然多出一百幾十個小血洞,亦無妨礙。太陽光柱毫不留情地漸漸下移。張天牧自是盡量在不影響武功情形下縮低身子,但誰能使時間停頓?誰能使太陽在東邊沉下?張天牧不是讀書人,所以他不知道有魯陽揮戈這種把太陽趕回頭的古老神話。可是就算他知道又如何呢?總之,太陽從東邊升起,現在還是向上升的時候,誰都沒有法子可以把它變為下沉。不過太陽雖然固執地上升,人事方面卻可以有所變化。

  小關仍然一身僮僕那種青衣小帽裝束,不知從哪個角落鑽了出來,嘻嘻笑道:「哈,你不是張大人麼?我是小關……」

  張天牧打起十二分精神,盡力抽個空向小關掃瞥一眼。只見那個自稱小關的傢伙年約二十餘,相貌還不錯,可惜帶點兒邪氣和流氣。但這小子絕對沒見過,他來攪和什麼?難道他沒有看見地上那兩個七彩蛇餅?「我看見有兩條很奇怪罕見的毒蛇,大概任何人被咬上一口都一定活不成。」

  小關好像知道他心裡想什麼。他侃侃而言,道:「我聽說老張你的鋼掌,今古罕有,你抓住蛇頭,把它們掐死不就結了?」

  張天牧氣得想破口大罵,媽的,要是那蛇頭容容易易就抓得住捏得碎的話,何須還在此處苦撐?他已試過運足力氣捏那蛇身數次之多,看來全無效用。所以,他放棄了冒險抓捏蛇頭之念。而且,稱呼上由張大人一下子變成老張,聽來實是極之刺耳。小關偏偏要犯這忌。

  他又叫兩聲「老張」,道:「你看來不太妙,等到陽光射正你臉上,你眼睛還睜得開嗎?」

  又是他媽的廢話!現在怕的正是那太陽光柱移罩住面孔眼睛呀!「啊,我有辦法了。」

  小關一直自言自語,因為張天牧根本不想也不敢分心開口:「我想法子替你擋住陽光,你的眼睛就不礙事了。」

  他倒是說到做到,一下子就弄到一大把枝葉和茅草,並且弄得好像一把巨大鵝毛扇一般。而且還爬上對面的高樹,用這把草葉巨扇堵住縫隙,使陽光不能透射過來。張天牧的威脅一解除,身軀迅即恢復原狀,不再是歪歪斜斜。光是看這一點,也瞧得出張天牧現下已占了一點兒上風。小關騎在橫椏上,手拿葉扇擋住陽光,大聲道:「老張,我累得很,胳臂都快要掉下來啦。你若沒有獎賞,我馬上支持不下去了。」

  張天牧兩眼緊盯那對七彩怪蛇,眨也不眨,洪聲道:「你要什麼?一千兩紋銀行不行?」

  「不成,銀子會使手軟。」

  這狗娘養的,情勢這麼危險,還搗什麼蛋?張天牧心中恨恨著罵,嘴巴當然不敢發出聲音。否則,小關只要一鬆手丟掉草葉扇子,陽光便將如閃電般使他目眩神搖。

  「我要的是你肩上掛著的包袱。你在這麼危急情況下,還不肯丟掉這個礙手礙腳的包袱,可見得一定貴重無比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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