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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四


  病丐冷冷道:「既然連你本人也不肯相信,何不換上些比較稍合情理的說詞?」

  王坤一臉滿臉通紅,道:「這個……只因在下……在下……」只見他臉紅脖子粗,一時卻好像有東西塞在喉間,底下的話硬是說不出來。

  王干在一旁已忍不住,沉聲喝道:「王坤!你有話說有屁放,別他媽的吞吞吐吐!」

  王坤被乃兄一聲怒喝,似是硬著頭皮道:「在下遭人暗算。」

  病丐訝然問:「遭人暗算?」

  王坤臉上又是一紅,道:「不錯,今天大概卯時不到,天色未亮,輪到我和陳勇三接替門外值勤,我才走出門口不遠,即感到背後有異,在下正想回頭察看,但沒想到對方手法太快,在下還未及看清楚,即已著了那廝的道兒,失去知覺……」

  病丐神色凝重,道:「以後呢?你是何時醒轉過來的?」

  王坤似乎猶有凜慄,聲音微微顫抖,道:「在下醒過來時,身子已在屋內,那時天色已微微發白,在下發現有一人正屹然站在身邊……」

  病丐道:「你有看清楚那人面貌麼?」

  王坤思索了一下,搖頭道:「面貌倒沒法仔細看清楚,因為那人黑夜裏頭上還戴著遮陽竹笠,掩去了大半面孔……」頓了頓,似乎覺得連對方的面貌都沒看清楚是很丟人的事,所以很快地又有所補充說:「他穿著一身黑袍,手提血淋淋的長刀,一雙閃爍著兇光的眼睛就盯住在下,那時在下已藉著窗外的天光看到了廳內的慘象,但卻苦於四肢癱瘓,無法動彈……」

  王干插口問道:「那兇手見你醒過來之後,可有什麼舉動?」

  王坤輕輕地吁了口氣,道:「他一度舉起手中血淋淋的長刀,在下無力反抗,自知難免一死,所以乾脆閉起兩眼,但卻聽到那人一陣嘿嘿冷笑,等在下睜開眼睛時,那人的背影已在門口一閃不見。」

  病丐尋思有傾,緩緩道:「你試仔細回想一下,在你醒過來的那一瞬間,你覺得是你自己醒過來的呢,或是有人將你弄醒的?」

  王坤雙手連翻,抓耳捏腮,似在苦苦思索,但最後仍是搖頭道:「這個在下當時倒是感覺不出來了。」

  那無名氏忽然開口道:「兄台剛才說你醒過來時曾感到四肢癱瘓,但記得咱們來時,你卻是從大門處奔跑出來,這不知道又是什麼緣故?」

  王坤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,淡淡道:「那黑衣人走後不久,兄弟覺得四肢的血液漸漸暢通,所以兄弟自行運功,將身上的癱瘓驅除,這答覆能使尊駕滿意麼?」

  那無名氏點點頭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

  王坤轉過臉來對病丐道:「在下恢復行動以後,盤算已追不上那黑衣人,就算追得上也無濟於事,所以只好立即到屋裏各處去察看一遍,沒想到那人竟然兇殘到這般地步,內房老幼婦孺居然無人倖免,當時在下驚惶失措無以復加,所以一旦聽到了人馬之聲,才那樣的失態丟人。」

  病丐平靜地道:「這也難怪兄台,當時若是換上我這老乞丐,也照樣的會和你一樣,只是剛才老乞丐失禮之處,請兄台多多包涵了。」說著拱手向王坤一揖。

  王坤連忙拱手還禮,道:「前輩多禮了。」

  那無名氏長嘆一聲,道:「如此說來,那兇手果真是昨夜咱們在客棧中所合力圍攻的黑衣人厲斜了!」

  病丐冷冷道:「圍攻黑衣人厲斜的是咱們,閣下只不過是看看熱鬧吧了?」

  病丐語含譏諷,而且這問話分明是把那人撇開,不把他當自己人看待。這等於是無名氏拿熱臉去貼了冷屁股,但無名氏看去卻像毫不動怒,平靜地道:「問題是厲斜在連殺三十餘人之後,為什麼會偏偏留下一個活口?這才是令人費解的地方。」

  病丐冷冷道:「老乞丐也正是不解,俗話說旁觀者清,閣下以第三者的立場,想是應該有什麼高見了?」

  病丐仍舊毫不放鬆,以冷屁股去迎那人貼上來的熱臉,原因是剛才他已見識過此人的奇異武功,在一接手之間幾乎可以立即置王干於死地,但有這樣高深之武功,在昨夜兩場兇險無比的生死搏鬥中,居然始終未見出手相助,現今卻口口聲聲說曾合力圍攻過黑衣人,這教一向性情偏激剛烈的病丐又如何能夠心服?

  無名氏修養功夫非常到家,對病丐的一再冷嘲熱諷居然處之泰然,道:「依兄弟管微之見,一定是那黑衣人在客棧中得以脫身逃走之後,心懷忿恚,他一路逃來此地,正好發現咱們這個地盤,以他兇殘的本性,心中又是羞忿交加,這裏的人,自然一個個難逃他的毒手了!」

  病丐冷嗤一聲,雙目一翻,不屑道:「你說了半天,等於沒說!我是在問你,那兇手何以殺了三十多條性命之後,偏偏要留一個活口?」

  無名氏道:「這可以說是他存心要向咱們示威,因為以他那種狂傲自負的個性,既然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到未曾遇過的挫敗,自然心有不甘,他這樣做,無非是要留下活口來警告咱們,證明他厲斜並非是好惹的人物,如果咱們不識時務,他可能還會有更毒辣兇殘的手段?」

  無名氏侃侃而談,卻沒料到門口處突然飄過來一陣冷冰冰的聲音道:「你的揣測相當有理,但不知道你根據哪一點來憑空宣判我厲斜在客棧中已經被人挫敗?」

  眾人大吃一驚,循聲看去,只見大廳門口不知何時已屹立著一個鬼魅般的人影。

  那人一如王坤剛才所描繪:一身黑袍,腰插黑鞘長刀,一頂黃色遮陽笠,將上半部的面孔完全遮掩過去,只隱約可看到一雙灼灼生光的眼睛。那人身子屹然站在門口,但一股奇異的冰寒之氣,卻在現身的剎那間直迫而來,在場居然有人機伶伶地打了寒顫。

  那人既然已聽到了無名氏的說話,可見他來了已有多時,而屋內眾人之中不乏武林罕有高手,如病丐即是當今僅有的幾位武林耆宿之一,但連他居然在事前也覺察不出。

  無名氏似乎已沒有剛才那種泰然自處的態度,但仍力持鎮靜,道:「尊駕是什麼人?」

  黑衣人冷冷道:「我今天不打算殺人,所以不必告訴你,但我相信你心裏面比誰都明白我是什麼人。」說罷大踏步行進屋內。

  王坤大叫一聲道:「就是他,兇手!」

  此語一出,屋內群豪立即兵器出手,準備群起而攻。只見病丐手中棒子橫空一舉,一股龐大的潛力立即洶湧而出,迫向黑衣人,那無名氏也在此時縱身一躍,落在病丐身旁,兩人並排而立,雙目炯炯盯住黑衣人。

  黑衣人哂然一笑,道:「我剛才問你的問題,你還沒有回答我啦!」

  無名氏道:「尊駕昨夜的戰況,有目共睹,若非那女子施展出蘭心玉簡的無上心法,使神劍和丐兄等人束手讓你們兩人離去,尊駕此刻恐怕屍骨已寒。」

  黑衣人雙目倏地兇光暴射,冷哼一聲,一語不發,目似利劍地盯住無名氏臉上。

  無名氏心中一栗,但他自飄身過來時早已經力貫雙臂,隨時準備出手應變,此刻更是全神戒備,緊張萬分。就在這時,但見光影一閃,大廳入口處姍姍地走進一位粉雕玉琢般的絕世美人來。

  黑衣人雙目兇光,忽然盡行收斂,衝著無名氏冷冷道:「你的話不見得全對吧?若按照當時的情況,和尚和乞丐兩人雖然有大好的機會從背後向我下手,但他們擊向我的力量,正好助我一舉而將神劍擊敗,然後我自信還可藉著能力回身一擊,他們兩人之中最少最少有一人難逃我的寶刀。」

  無名氏一時噤然無語,他似乎對黑衣人所說未予全信,但卻又不敢再貿然出言辯駁頂撞。

  那絕世美人已蓮步走到了黑衣人身邊,用聽起來異常悅耳的聲音道:「他所說的可都是實話,你們不知道,我就是不願看他們四個人都要同歸於盡,所以才費了好大的力氣將他們分開的。」她語音清脆柔和,句句悅耳動聽,使人雖有滿腹狐疑,亦會一掃而空,心中蕩坦舒暢無比。

  ▼第四十六章 約期決鬥

  無名氏忍不住問道:「敢問姑娘芳名如何稱呼?」

  絕世美人應聲道:「我叫陳若嵐。」

  無名氏輕輕地哦了一聲,道:「原來是在荒廟中獨鬥群雄,力劈畢鵬飛,驚走黃海七王侯的『蘭心玉簡』傳人,失敬,失敬!」

  陳若嵐幽幽一嘆,道:「你說錯啦!在那荒廟中殺死畢鵬飛的是他,不是我。」

  她舉手指了指身邊的黑衣人,續道:「如果不是他出手相助,我這時候也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了。」

  無名氏道:「陳姑娘就是為了這個原因,所以才顧不得會引起別人非語,在客棧中貿然插手其事,將厲大俠帶走?」

  陳若嵐點點頭道:「也可以這麼說,不過,剛才我已經告訴過你,最大的原因是我不願意看到他們都同歸於盡,你如果不相信,你可以去問問胡老前輩,他一定知道厲斜和他兩人相持不下的時候,如果有人來襲擊厲斜,也會等如襲擊他一樣,厲斜固然要死,但胡老前輩也不可能活命。」

  話聲未了,一陣虛弱的聲音自房中傳出來道:「這位姑娘說得一點不錯,但昨夜我等如能將這武林禍患除掉,貧道雖然死了,也不會覺得有何遺憾之處。」

  陳若嵐不禁循著話聲,探頭向房內瞧了瞧,道:「為什麼呢?」

  「我覺得你們四個人都是好人啊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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