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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二


  范玉珍迅快走過狹小的房間,來到床邊,直到將要碰上沈宇擱在床外的膝蓋,才停住腳步,她道:「不要點燈,我只是跟你說幾句話。」

  沈宇道:「不用點燈也好,這種客棧每個房間,都有很多眼睛窺看,范姑娘敢是要把日間沒有講完的話說完?」

  范玉珍道:「是的,恰好那時我爹叫我,我有些事情,又不能給他知道,所以須得到這兒來跟你說。」

  沈宇微笑一下,他在黑暗中,仍然可以清楚地看見她滿面莊嚴的神色,她的聲音也低而嚴肅。沈宇曉得她為何要這樣,那是避免由於孤男寡女,暗室相對所引起的遐思,所以她先裝出這種姿態。

  從范玉珍閃動靈活的眼睛推測,她大概亦可以看得見這個房間內的人和事物。沈宇輕輕道:「范姑娘有些事情不讓令尊知道麼?那麼你在櫃檯內那口長劍,令尊也一定不知的了?是也不是?」

  范玉珍感到驚訝地瞧著他,道:「是的,你已看見啦?」

  沈宇道:「那是當你趴在櫃檯上瞧我之時,裙子突起那麼一截,被在下發現的。在下可不是故意查探你的秘密。」

  范玉珍似是考慮了一陣,才道:「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。如果你是另外那一幫人,則當你發現口袋中銀子遺失時,絕對不會那麼不好意思。」

  沈宇發現她頭腦精細靈活,不是一般十八九歲的少女可比,當下道:「范姑娘既是相信在下,那就可以談下去啦!實不相瞞,在下正因發現姑娘暗藏長劍,曉得你是修習過武功的人,由於在下亦是武林之士,所以忽然生出親切之感,認為你也許能諒解在下的窘境,這才恢復冷靜,能夠說話自如。」

  范玉珍道:「原來如此,我還一直在奇怪你何以忽然變得言詞流暢起來呢?」

  沈宇搖搖手,問道:「姑娘來此,敢是有什麼事情要在下效勞嗎?」

  范玉珍道:「那麼我就直說啦!我想向沈先生借用一件東西,就是那口寶刀。」

  沈宇沒有顯示驚訝的神色,道:「姑娘打算借用多久?」

  范玉珍道:「久則五天,快則兩天。」

  沈宇道:「這把寶刀你還未看清楚……」他取出來,連鞘遞到她手中,又道:「雖然沒有燈光,但刀身上反映的光芒,足以看得清楚了。」

  范玉珍掣刃出鞘,細細審視之後,把短刃歸鞘,卻沒有還給沈宇,說道:「我看過了,刃身的一邊鏤著兩個字,但我不認得篆字。」

  沈宇道:「那是『奇禍』兩字,這意思你可懂得?」

  范玉珍道:「這算是刀名麼?何以如此不祥?」

  沈宇道:「能夠持用此刀之人,必定是武功卓絕之士,不然的話,三天就被人搶去了。據我所知,大凡是武功過人之士,多半不是迷信之人。」

  范玉珍笑一笑,道:「這樣說來,你不但武功卓絕,同時又是不迷信之人了?」

  沈宇想道:「她年紀雖輕,可是頭腦靈活,言談老練。這等特質,只有在女子身上發現。如果像她這種年紀的男孩子,斷斷沒有這麼老練的表現……」

  他心中念頭轉動,想的是別的事,但口中卻應道:「在下的武功只過得去而已,但卻不迷信,就算是迷信也沒有關係,反正我已應過奇禍之讖,到目前為止,尚在奇禍之中,所以沒有什麼好怕的,但你卻不同,故此在下不想把此刀借給你。」

  范玉珍哦了一聲,忽然轉個話題,問道:「沈先生對我借刀之舉,好像一點也不感到意外,難道你已猜到了我的來意麼?」

  沈宇道:「在下雖然沒有猜中你的來意,只是由於在下奇奇怪怪的事情,已見得多了,是以不容易吃驚。再說你在店舖幫忙生意,卻拿著長劍,暗藏櫃檯內,可見得一定有非常之事!」

  范玉珍點點頭,在床邊坐下。這麼一來,她與沈宇的距離就更近了,沈宇甚至可以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幽香。她輕輕道:「是的,假使我預料中的事故發生,一定會把爹爹駭死。」

  沈宇本不想多問,因為他本身的事就夠多的了,哪裏還有閒情管她的事?可是這個明豔少女,不但有不收梨錢之恩,同時還慨贈一點碎銀。雖然數目不大,但這等俠風卻足以感人。因此他沒有置身事外,問道:「敢是會有人到你店去尋仇生事?若是如此,那就免不了要大打出手啦!」

  范玉珍道:「是的,我可能須得殺死對方。這人命官司就夠麻煩的啦!」

  她聲音中,含有煩憂意味,沈宇道:「你如不殺他,他會不會殺你?」

  范玉珍道:「當然會啦,如若不然,我何必要殺人?」

  房間內靜默了一陣,接著房門突然迅快開闔一下,透入一陣亮光。

  范玉珍仍然坐在原處,可是沈宇已經不在床上了。這個少女驚訝地望著房門那邊,顯然對於沈宇奇快的身法,極感意外。

  過了一陣,房門又開闔一下,接著沈宇回到床邊,輕輕說道:「奇怪,外面居然沒有人,但我明明聽到門外有可疑的聲響。」

  范玉珍道:「你不會聽錯麼?」

  沈宇道:「絕對不會,假如有人在這等情形下,竟能及時逃掉,則此人武功之高,已到了難以測定的地步啦!」

  范玉珍突然笑一笑,伸手拉拉他的手臂,道:「不要緊張,且坐下來。」

  沈宇聽出她話中含有特別的意思,便依言坐下。

  范玉珍道:「那聲音,一定是我的狗弄出來的,我給它起個名字叫做黑蜈蚣,身子矮得像貓,卻長得很。除了沒有蜈蚣那麼多的腳之外,看起來很像一條黑色的蜈蚣。」

  沈宇哦了一聲,道:「若是矮小的黑狗,又是趴在地上,那就無怪我沒看見了。」

  范玉珍道:「它靈警之極,向來沒有聲息,只不知這回何以會被你聽出來?」

  沈宇道:「咱們且不談黑蜈蚣,范姑娘你的對頭是什麼人?」

  范玉珍道:「不是我的對頭,是家師的仇人。」

  沈宇道:「原來是你師父的仇家,那就比較合情理了,要不然你一個女孩子,怎會結下仇家呢?」

  范玉珍道:「正因為我是一個女孩子,才惹上麻煩。」

  沈宇訝道:「這話怎說?」

  范玉珍道:「簡單的說,這個仇家本來很喜歡我師父,後來不知如何鬧翻了,但卻發過誓,只要我師父一有心上人,便將這個人殺死……」

  沈宇忙道:「等一等,你的師父究竟是男人抑是女人?」

  范玉珍道:「是男人。」

  沈宇嘆一口氣,道:「這樣說來,這個對頭竟是女的了?」他說這話之時,已隱隱覺得頭痛。

  范玉珍道:「我的師父是個男的,她當然就是女的啦!」

  沈宇聳聳肩,道:「好吧!你說下去。這個對頭知道你學藝之事,又見你們師徒感情很好,便誤以為你們師徒之間有問題,是也不是?」

  范玉珍道:「正是如此,我知道從前已有過三個女子,被她殺死。這次家師隱居南京地面,仍然被她找到,真是沒有法子之事。」

  沈宇道:「你打算到了非得動手不可之時,索性就拼一次,把她殺死,也可免了令師的無窮後患,是麼?」

  范玉珍搖頭道:「我不殺她,她便殺我,我根本無法選擇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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