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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三一


  那少女見他彎下身,不曉得他要幹什麼。等了一陣,見他還沒有直起身子,不禁大為訝異。她終是年輕之人,好奇心重,於是把頭俯伸出櫃外瞧看。

  原來沈宇的手一摸到靴筒內那口短刀的刀把時,忽然記起此刀名為「奇禍」,不禁惕然震凜,暗念豈可把一口如此不祥的刀子,送給這個美麗可愛的少女?

  除了這個原因,他接著又醒悟在這等情形之下,更是萬萬不可取出刀子,不然的話,這個少女見了刀子,定要駭得高聲尖叫。這麼一來,他除了「白食」的罪名之外,還加上了意圖行兇的嫌疑。

  所以他彎下腰身,便直不起來,只聽那少女柔聲問道:「你幹什麼?敢是肚子疼麼?」

  沈宇明知自己只要來個順水推舟,大叫肚子疼的話,便可望解此窘局。只是仍是那句老話,他乃是英雄人物,豈肯欺騙一個女子。

  他搖搖頭,直起身子,目光恰好看見這個少女腰部以下的衣裙。假如她不是趴在櫃上,他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這處部位的。

  沈宇雖然只看見衣裙,但眼睛卻為之一亮,道:「在下方才失態之故,姑娘真的想知道麼?」

  他突然恢復了流暢的談吐,那少女受到感染,頓時也輕鬆了不少,點點頭,笑道:「是的,那是什麼事情?」

  沈宇道:「在下的錢丟了,在南京也沒有親故,沒處拿錢,所以突然記起一件值錢的物事,或者可以抵帳。」

  少女連連點頭,道:「那便怎樣呢?啊,莫非也丟了不成?」

  沈宇搖頭道:「沒有丟,可是在下不敢拿出來,生怕姑娘驚慌。」

  少女道:「是什麼東西?敢是會咬人的?」

  沈宇道:「是一把上好的短刀,鋒快無匹,連五金玉石也剁得開。」

  少女不但不驚,反而顯出很感興趣的樣子,道:「可是真的?拿出來瞧瞧行不行?」

  沈宇問道:「你真的不害怕麼?」

  少女搖頭道:「真的不會害怕……」她大概是發現沈宇有懷疑之色,連忙又道:「你放心好了,我也不會要你的刀子。」

  沈宇這才從靴中摸出那口短刀,好在連著刀鞘,還不至於引人注目。

  少女接過此刀,才一到手,還未取出瞧看,便連連點頭,道:「好刀,好刀……」

  沈宇道:「你還沒有驗看,如何得知真是好刀?」

  少女道:「這把短刀比普通的刀子重上一倍還不止,當然一定是最好的刀子了,再說這個刀鞘形式古雅,可見得定是出於名家之手。」

  沈宇道:「這的確是一把吹毛過髮的寶刀,姑娘這等眼力,實是叫人感到既訝異又佩服。」

  那少女道:「客官突然間言語流暢,態度安詳,敢是酒意已經全消了麼?」

  她忽然改變話題,捨刀問人,沈宇措手不及,坦白答道:「在下僅存的一點酒意老早就嚇得沒有了,啊!姑娘怎知在下有酒意呢?難道在下身上尚有酒氣不成?」

  那少女搖頭道:「不是你身上有酒味,你在對面的牆腳坐了很久,我已經看見啦!」

  沈宇恍然道:「原來如此。」他仍然惦記著沒有付錢之事,當下道:「在下這把刀子,不能押在貴店,但目下又沒有錢可以還帳,真是不知如何向姑娘啟齒才好?」

  少女泛起甜甜的笑容,看來更覺明豔照人。她輕輕答道:「沒有關係,這一點點錢,算得什麼?」

  沈宇喜出望外,問道:「姑娘竟是不要在下付錢?」

  少女道:「你既然沒有錢,我只好不要。」

  沈宇感激萬分,誠懇地道:「貴店這筆帳,在下一定會奉還的,還有姑娘的恩德,在下亦永不忘記。」

  沈宇說完了這些話之後,照理說那少女應當把「奇禍」還給他,好讓他走路。但那少女卻沒有把寶刀還給他,目光凝注在這口短刀上,若有所思。

  過了一陣,她才說道:「我叫范玉珍,你呢?」

  沈宇道:「在下沈宇。」

  范玉珍道:「我想跟沈先生商量一件事,只不知你答不答應?」

  沈宇道:「只不知是什麼事?如果在下做得到……」

  突然間那個中年人的聲音,打斷了他們的談話。原來他叫她過去幫忙應付生意。范玉珍一面答應,一面從櫃內掏出幾塊碎銀,放在櫃面上,接著壓低聲音,急促地問道:「你住在哪裏?」

  沈宇這時不便多問,只好把住的客店告訴她。

  范玉珍把銀子和寶刀,推向他的面前,道:「拿去吧!我晚上來找你。」

  她隨即走出去,幫忙那中年人秤算。沈宇怔了一下,本待不取那些碎銀,可是自己無錢,實是寸步難行,心念一轉,便收了碎銀和短刀,大步出店。

  那個明豔動人的范玉珍,當他離去之時,連瞧也沒瞧他一眼。沈宇懷著一肚皮納悶,走回客店。

  ***

  他獨個兒躺在房間,懶散地消磨了整個下午。到天色已黑,他反而有點焦急起來,因為他不知道范玉珍什麼時候來,假如要等到半夜,一來還須等上很久。二來她一個少女,半夜三更跑到客店,與一個單身男人見面,縱然沒有任何事情,但若是傳了出去,對她總是永遠洗不清的醜聞。

  天色雖然已黑下來,但沈宇沒有點燈。

  突然間,他聽到一陣輕微的步聲,來到他房間外,接著那道房門被人悄悄推開,一道人影閃了進來。

  沈宇一望而知這條人影便是范玉珍,雖然她已用頭巾包紮頭髮,遠看似是男子,但一則沈宇明知她要來,二則她曲線起伏的身材,只要看得清楚,仍然可知是個女子。

  沈宇踢開被子,坐了起身,道:「是范姑娘麼?」

  房門已經關上,黑黑的人影站在門邊,應道:「是的,沈先生是不是只有一個人在屋裏?」

  沈宇道:「只有我一個人,我起來點燈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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