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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二


  沈宇狠惡地道:「你忘了打聽打聽,這是什麼人的地盤?」

  青衣女的目光原是凝注在他面上,這時開始移動,在他全身上下游移打量。接著便從曖昧莫測一變而為森冷,似乎是這一打量之下,發現了應予仇視的理由一般,是以心中湧起了殺機。

  沈宇不知不覺一手移到腰間,搭住古式短刀的刀柄。

  青衣女冷冷道:「原來這兒是你的地盤,只不知我擅自侵入,該當何罪?」

  沈宇必須以另一種神情和口吻,事後才不致被人猜出他的身份來歷,好在要裝成橫蠻兇殘之人,並不困難。他迫前兩步,厲聲道:「少說廢話,老子拿下了你,你那時便知道了。」

  他們本來就相距甚近,沈宇這一迫上,距離得更近了。這麼一來,雙方也就更加把對方瞧得清楚。

  青衣女突然手起一掌,向他胸口要害劈到。這一掌迅快如電,而且事前全無警告,實是不易抵擋。但沈宇卻及時揮掌封架,「啪」的響處,換了一掌。

  這一掌換過,沈宇則察覺這個神秘的青衣女,武功佳妙,必是內外兼修的高手。在青衣女方面,則得知對方敢情早已有備,方能及時封架。由此可見得對方並非一般的武林人,定須是機警的高手。何況他口氣雖是橫狠無禮,但如今迫近細看過他的表情,卻無橫惡之氣。他們各自對對方的實力和底蘊,都另作估計。

  沈宇冷嘿一聲,一招「金豹露爪」,向她面門抓去。但這一招只是個幌子而已。事實上,他掌勢才發了一半,已化為「金絲纏腕」的上乘擒拿手法,攻擊點擴及她頸子、肩膀,甚至她的玉手,假如她出手招架的話。

  青衣女左掌疾削,勢疾似刀,右手卻一招「葉底偷桃」,暗暗穿出,扣拿敵人手肘關節穴道。

  沈宇若是沒有提早暗加變化,剛在對方這般精妙的反擊之下,縱不落敗,亦將大感狼狽。好在他已化為「金絲纏腕」之式,是以五指抓勢一變,纏拂敵手肘部位,也就自然而然的提高了半尺而避過敵人的擒拿。

  青衣女手法變化如閃電,猛一甩掌,發出啪的響聲。原來又與沈宇對了一記。但這次她乃是利用揮甩之勢撥開了敵手。

  雙方暫時停止一切動作,互相注視。

  青衣女淡淡一笑,道:「我知道你是誰了。」

  沈宇大感稀奇,問道:「真的?我是誰呢?」

  青衣女很有自信的道:「我不妨透露一點,那就是你連姓帶名,只有兩個字,對也不對?」

  沈宇有點服氣地道:「不錯,但現下通行用單名,連名帶姓僅用兩個字之人,天下比比皆是,你實是不難碰到。」

  青衣女搖頭道:「我並不是亂碰的,而是有證有據,若然你不信,那就隨我來瞧瞧,你敢不敢來?」

  沈宇四下一瞧,才說道:「那有什麼不敢?只不知是什麼證據?」

  「你自家瞧瞧就曉得了,何須多言?這些證據,就在那上面,只有二三十步之遙……」青衣女一面說,一面轉身行去。

  沈宇實在想不出有些什麼證據,足以顯示他的身份,是以好奇地跟去。他望著前面的苗條背影,忖道:「假如我是惡人的話,定必趁這機會,將她擒到手中,才過去瞧瞧是什麼物事。這時主動之勢在我,便不怕有什麼意外了。」當然由於沈宇不是惡人,故此他沒有動手暗襲。

  青衣女忽然道:「我的判斷沒有錯,假如你不是我所猜想的人,這刻一定出手暗算於我。」

  沈宇自嘲地微笑一下,才道:「原來你已有防備了,我差點就出手啦!但後來一想,你豈肯如此大意?所以我未查明你以什麼手法防我之前,我暫不動手。」

  青衣女道:「強辯,強辯,根本上你就不會暗算我的。」

  沈宇道:「你到底是誰?如何猜得我會經過此地?」

  他問出末後那句話時,心頭動了一下,但一時之間,卻捕捉不住這一絲倏忽而逝的靈感。

  青衣女唰地躍出丈許,落在崗頂這片十餘丈方圓的平坦沙地上面,然後迅快回轉身子,凝視對方。

  沈宇走到她面前,也停下來。四下瞧瞧,並沒有什麼物事可作為她所說的證據。

  他順便向大路那邊眺望一下,目光透過那片樹林的頂梢,在黑夜中,只隱隱看見淡灰色呈帶狀的大路。

  他自個兒搖搖頭,忖道:「這個地點不好,假如厲斜不是騎馬馳過,便很難發現他了。而且若然他所騎之馬,蹄聲輕細的話,也很容易疏忽漏失。」

  青衣女問道:「你為何搖搖頭?」

  沈宇道:「我認為這個地點不大妙。」

  青衣女的態度和聲音忽然變得溫柔起來,道:「這是本城有名的亂葬崗,貧苦之人,無以為殮,又或者是有些流浪之人的無名屍體,都收埋於此,你在這兒,往往會感到人生的短暫無常,而且我們在上下千萬年,和無垠的人海之中,簡直如芥子般渺小,個人的得失榮辱,實是微不足道。」

  沈宇詫異地望著她,道:「這話是從何說起?你的口吻,倒像是佛門中人呢?」

  青衣女道:「不錯,我從前曾是佛門中人。」

  沈宇大感興趣,道:「為什麼後來不是了呢?是不是佛門中青磬紅魚的寂寞生涯受不了?抑是以你的綺年玉貌,雖然躲在佛門之中,仍然受到男人的追求引誘,所以不能安心修行?」

  青衣女淡淡笑道:「你倒是知道不少佛門中的情形,我不必瞞你,的確有不少男人,極力想誘惑我離開佛門,可是我都峻拒了。此外,關於出家人的寂寞生活,我倒是很習慣,反而不慣繁華熱鬧的生活。」

  她停歇了一下,又道:「可是我最後終於逃不過男人這一關。」

  「這話可是當真?」

  沈宇非常驚異於她的坦白,因為她如此坦白,若是對知己好友傾訴,原是常事,但向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說出來,就不免大是有乖常情了。

  「你為了一個男人而離開佛門,這個男人一定很了不起。後人有詠贊項羽虞姬的詩說:『博得美人心肯死,項王此處是英雄。』他不說項羽威勇冠天下而為英雄,卻說他能使虞姬為他而死,這一點方是最英雄之處。這兩句詩,正可以移贈你的那個男人啦!」

  他侃侃道來,既風趣而又有理,青衣女聽得很動容,隨後才輕輕喟嘆一聲,道:「這話聽起來很美,可不是麼?」

  沈宇問道:「你為何把這件事告訴我?還有就是證據在什麼地方?」

  青衣女收斂起感慨的神情,換上盈盈笑容,甚是動人。她道:「因為這個男人就是你呀!可惜我為你離開佛門的原因,並沒有你描述的那麼綺麗纏綿。相反的,這原因是陣陣血腥和兇厲之氣。」

  沈宇愕然道:「這話怎說?我們曾經見過面麼?」

  青衣女道:「沒有,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。」

  沈宇突然恍悟道:「你一定是加入了某種邪教,規定你要對付第一個碰見的男人。」

  「別胡扯了。」青衣女道:「我是專誠找你的。」

  沈宇道:「就算你是沒緣沒故找上我,只不知你想怎樣對付我呢?」

  青衣女以斬釘截鐵的口氣道:「我要殺死你。」

  「好吧!」沈宇聳聳肩,道:「反正有不少人想殺死我,多你一個,也沒有什麼,請問你憑什麼本事能殺死我呢?」

  青衣女頷首道:「我知道有不少人想殺死你,但別人都不行,我卻有十分把握,舉手之間,你便化作一堆飛灰。」

  沈宇道:「照你這樣說,我倒是可以求得個痛快。」

  青衣女道:「你似乎並不害怕。」

  沈宇道:「我怕什麼?你還未證實我的姓名來歷,難道就胡亂下手不成?」

  青衣女道:「我用不著證實,也沒有法子證實。」

  沈宇感到她並不是開玩笑,登時心情大為沉重,忙道:「我姓沈名宇,你可是找我?」

  青衣女搖頭道:「我不是找沈宇,而你也不是沈宇。」

  沈宇訝道:「你可認識沈宇?」

  青衣女道:「我不認識。」

  沈宇感到又可笑,又可怕,道:「既然你不識得我,為何要殺我?」

  青衣女道:「理由不必說了,反正我知道你一定是他,不是什麼沈宇。」

  她泛起古怪駭人的笑容,又道:「現在你已站在我毒火陣的死門,此陣除了威力絕世的毒火之外,還有遁甲絕學的力量,使你失去了一躍數丈的能力,你不信的話,馬上可以試一試。不過,你一試之後,我就須得發動陣法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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