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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九


  玄智道:「貧道決不懷疑,昔年貧道想修習武功之時,先師兄便勸我不要練武,貧道聽從他的話,果然屢蒙大利。」

  艾琳奇道:「你蒙受什麼大利?」

  玄智道:「例如今日的情況,如果貧道曾經修習武功,這幾十年下來,總有相當火候。因此這位厲施主相迫之際,貧道豈甘受辱或被害?若然出手,定必死在魔刀之下。現在厲施主縱是拿刀殺傷貧道,貧道無力反抗,也只好由得他去。」他話中之意,乃是說明他由於沒有武功依恃,所以對一切欺凌侮辱,便只好逆來順受,卻因如此,反而得保性命。

  厲斜道:「得啦,閒話少說,徐通約定在何處與我見面?」

  玄智道:「這一處地方,貧道當然要奉告的,可是務求厲施主應諾一聲,見過先師兄之後,不得再到此觀,找貧道的麻煩。」

  厲斜道:「若是見得到面,那也罷了。如果見不到他,便又如何?」

  玄智道:「厲施主今日來到此地,他日亦一樣來得。因此如果你見不到先師兄,大可回來找貧道算帳。」

  厲斜爽快地道:「行,你把地方說出來。」

  玄智道:「先師兄遺下言語,叫你前往巫山神女峰後第三座幽谷中,自能與他相見。並且可遂你的大欲。」

  厲斜道:「可遂我的大欲?我有什麼大欲呢?」

  玄智道:「這個貧道也不知道了。」

  艾琳本想問他,及至聽他這麼一說,便打消此意,改口道:「我們走吧!」

  厲斜道:「好的,但今日之行,卻十分遺憾。」

  艾琳道:「你何事遺憾?」

  厲斜道:「神機子徐通這一派,秘傳的『修羅密手』和『毒龍槍』,都是宇內上乘武功,大可以與我魔刀,拚個高下。可是這個老道,雖是徐通的師弟,卻不曾修習武功,是以不能出手印證,豈不可惜?」

  艾琳始才明白,道:「原來這兩宗絕技,竟是流傳在徐通這一派之中,只不知還有沒有繼承之人?」

  厲斜道:「你放心,一定沒有人能夠繼承。如若不然,徐通便不會交代這等遺言了。」

  艾琳點頭道:「是啊,如果有人練成這兩宗絕藝,豈有懼怕於你之理?」

  他們一齊行出殿上,許多男女香客,都向這對年輕貌美的伴侶,投以注意的目光。

  艾琳用手肘碰碰厲斜,悄聲道:「我感到有一對目光,特別厲害,好像是從右邊角落射來的。」她說話之時,並不向右方望去。

  厲斜點點頭,隨手指點著一座巨大的石香爐,含笑說話,好像是在談論這座香爐一般。

  在右方射過來讓艾琳感到有異的目光,正是喬裝為長工的沈宇所發出。他眼見厲艾二人,走到殿上之時,態度頗為親密,頓時一陣妒恨攻心,不知不覺射出凌厲的目光。他乃是修習上乘武功之人,精神力量強大之極,是以他含有忿恨意思的目光,射到厲艾二人身上時,便宛如有形之物一般,使艾琳感到有異。

  厲斜態度很自然地移目四瞧,在沈宇面上,僅僅是迅快一瞥而已。可是他卻能夠絲毫不差的把這個人的面貌衣著等詳細告訴艾琳。他最後問道:「你認為此人是什麼來路?」

  艾琳道:「除了沈宇之外,還有什麼人會對我們加以注視?」

  厲斜道:「我不知道會不會有別的人,但這廝如果是沈宇,亦不奇怪。咱們之所以形跡如此親密,主要的動機本是激他妒嫉。」

  艾琳笑一笑,道:「也許你看差了,沈宇或者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。」

  厲斜道:「不,我觀察得很清楚,他什麼都不在乎,獨獨對於你的態度,發生相當強烈的反應。」

  他們一面含笑低語,一面有意無意地四下瞧看。

  厲斜只停了一下,又道:「我看了這等情形,算準他反而會跟住我們,所以才和你離開那兒。」

  艾琳道:「若然如此,他倒是有點可憐呢!」

  厲斜道:「你正因這一憐之念,才不忍心親手殺他,而企圖假借別人之手?」

  艾琳道:「是的,你老早就該替我下手。」

  厲斜道:「我先問問你,假如我殺死沈宇,你心中是恨我呢?抑是感謝我?」

  艾琳道:「當然是感謝啦!」

  厲斜道:「你只是認為應該感謝,是以隨口回答,不必再想。可是事實上沒有這麼簡單,請你再想想看,會不會恨我?」

  艾琳道:「我怎麼會恨你……」

  但她一想之下,便住口不言了。因為她隱隱感到,如果是厲斜殺死沈宇,則他縱然保持感謝之心,但亦不能繼續與他友好地相處在一起了。這是因為她心坎中,曾經有過沈宇這個人的緣故。換言之,她在未遭大變之前,一度愛慕過這個英俊機警的青年。由於這一點,將使她對於下手殺死沈宇之人,結下憎恨和仇恨。

  厲斜諒解地道:「不要緊,你的想法很是正常,任何聰明傑出之人,一旦牽扯到感情之時,也往往會昏頭轉向。而你的情形,更是弄得愛恨難分。」

  他的態度是這麼開朗,說話如此體貼。使得艾琳突然發現厲斜並非如她印象中的冷酷兇狠之人。她驚異地望著他,道:「你這一番話,真是說到我深心。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?」

  厲斜道:「我麼?也好也壞,沒有準的。」

  他們一直在極自然的態度下,監視著沈宇,正因如此,沈宇的化妝,才瞞過這兩名高手的銳利眼睛。

  此時作為沈宇掩護的老婦人和那個侄子,已經上過香,拜神已畢,開始收拾各物。沈宇過去幫忙,忽然感到背上涼颼颼的,心知一定是厲斜和艾琳,正集中注意,凝視著他。他曉得目下情勢之緊張危險,已達到了最嚴重的關頭。只要他們一走過來,對面相視,他的假面目立刻被看破。

  而事實上,厲艾兩人,正是一齊舉步,向這個嫌疑人物走去。

  沈宇雖然背向著厲艾二人,但耳中已聽到他們走過的低微步聲,心中一驚,全身神經登時繃得緊緊的,等待變故。

  他繼續將各物收入擔盒中,動作絲毫不因背後的腳步聲而遲滯。步聲直到距他只有三四尺之時,方始停止。

  在如此接近的距離內,沈宇曉得自己已經失去反擊之力。換言之,由於他直到現在,還不能迅速改善形勢,因而背後之人,只要突然出手,他就非得躺下不可了。

  他橫下心腸,咬緊牙關,等待這被擊倒的一剎那。當然他並不是害怕得不敢抵抗,而是在他估計中,厲艾二人,不見得已經看出他的真面目。因此,他們如果不是再行發現破綻,便不至於出手。這個想法,促使他決心賭賭運氣。

  厲斜站得較前,他等了一下,見這名長工打扮之人,全無動靜,當下舉起右手,緩緩伸出去。他五指微張,既可擒拿,亦可化作拳擊指拂之勢,變化甚多,須看情況而定。當他的手指快要碰到對方肩背之際,突然停住。

  原來艾琳一把捏住他的臂肘,阻止了他的動作,一面側頭示意他走開。

  兩人一同移步離開,艾琳道:「你沒有看見那個上香的老婦人麼?」

  厲斜道:「看了又怎樣?」

  艾琳道:「我敢用人頭擔保,她是個道地的鄉紳內眷。」

  厲斜哦了一聲,道:「我明白啦!」

  艾琳道:「這名長工縱然練有武功,但反正他不會是沈宇,因為沈宇絕對找不到這等正當人家,為他掩護的。」

  厲斜會意道:「好,咱們走吧!」

  他們這回一直走出道觀,揚長而去。

  ***

  沈宇鬆口氣,轉眼向左廊邊望去,但見剛才與厲艾二人說話的老道人,還坐在桌邊,皺起眉頭,顯然心情並不愉快。

  他尋思了一下,逕自向那邊行去,到了桌旁,也不詢問,就在老道人旁邊坐下。

  一名道人走過來,道:「喂,這兒不是給閒人休息的,你如果想歇歇腳,到那邊去。」

  沈宇注視著老道人,一言不發。那名老道人乃是此觀觀主玄智,德高望重,是成都有名的法師。他看見沈宇,然後擺擺手,命那名弟子退下。

  沈宇這才開口,道:「道長可願與我說話?」

  玄智道:「出家之人,與世無爭,說不說話都不打緊。」

  沈宇道:「但剛才道長分明不由自主的說了不少話,可見得您雖是存心不問世事,但往往事與願違。」

  玄智道:「施主貴姓大名?」

  沈宇道:「在下姓沈名宇。」

  玄智道:「沈施主想知道什麼?」

  沈宇道:「在下只想知道,以道長這等世外高人,如何會與魔刀門中之人,發生關係?」

  玄智眼中閃出驚異的光芒,道:「你如何得知他是魔刀門中之人?」

  沈宇道:「這事也值得奇怪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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