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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五


  他身形微向左方傾側,似是邁向左邊,其實腳步一動,已經繞到右面,一招「映帶山河」,右手扇尖疾點張洪左腰要穴,左肘向後方向撞出,襲取褚鵬飛臂彎。

  褚鵬飛、張洪同門習藝,已達十餘年之久,聯手上陣,兩人劍法純熟合拍得天衣無縫。只見褚鵬飛一招「大道為歧」,劍光飄灑變幻。張洪一招「囊螢映雪」長劍守定了「乙木」、「戊土」兩處方位。

  裴宣霎時有如陷身蛛網,擰腰一旋,袖拂扇掃,從劍陣中閃退出來。他乍退又進,一招「人面桃花」,明攻褚鵬飛,暗裏卻以張洪為真正目標。這時他已施展出平生絕藝空亡無稽扇法,一共三十六招,招招不盡不實,荒誕虛假,手法之詭奇多變,一時也難說得盡。

  褚鵬飛張洪兩人方位一交錯,攻守互易。裴宣登時徒勞無功。但他繼續施出空亡無稽扇法,他身形飄忽,手法詭變,在武當派兩柄長劍中,倏然出沒,竟是攻多守少。

  齊空玄看了六七招,心下暴躁起來。那裴宣雖是攻多守的少,但那兩個武當年輕劍客聯手劍陣嚴密無比,裴宣功力固然深厚,但要擊敗他們,最快也要五六十招之後。

  這個七星教的妖人念念不忘紅衣醜女的侮辱,恨不得早早打發了武當派之人,拿下那紅衣醜女,痛加折磨,才消得胸中這口惡氣。

  他鐵牌一擺,向經天劍陸不凡道:「陸大俠,我素來性急,不耐煩久等,咱們這就動手。」

  陸不凡微微一笑,道:「既然如此,本人當然奉陪。」

  他也有他的打算,假如能在短時間內收拾了齊空玄,可收先聲奪人之威,對褚鵬飛、張洪二徒,大有鼓勵作用。

  他們說打就打,齊空玄的八卦鐵牌鼓蕩起凌厲風聲,迎頭砸落。陸不凡長劍輕輕點,「叮」地一聲,竟把重逾山嶽的鐵牌震起兩尺。齊空玄招中藏招,左手長袖一拂,使出大北斗神功,一股潛勁襲取敵腹。

  陸不凡劍勢稍稍切落,一陣冷風從劍鋒發出,像簾幕一般遮斷了下三路空位。齊空玄長袖上的大北斗神功碰上這陣劍氣,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  齊空玄腳踏八卦方位,東轉西繞,快逾閃電。手中的鐵牌宛如狂風驟雨般攻出。卻見陸不凡長劍光華如匹練,在那千萬重牌影中矯夭往來,毫無阻滯,這兩人一動手,陸不凡已顯示出深厚凝實的功力和精妙的劍法,遠非褚鵬飛和張洪可比。

  玉簫生略一移動,擠近玄蜃頭佗和涂森,輕輕道:「兩位瞧這陸不凡劍法如何?」他不提諸張二人,可見得那裴宣已穩佔上風,絕無兇險可言。

  玄蜃頭佗低哼一聲,道:「洒家看來齊道兄只怕真正碰上扎手強敵了。」

  玉簫生道:「大師說得不錯,齊真人若在平日,大概還不至於吃虧,但剛才與涂兄比了一場,內力方面要打折扣了。」

  勾魂客涂森道:「對方還有一個尚未出手,咱們須得全力提防這個老道,恐怕不能分出人手幫齊真人的忙。」

  玉簫生微微一笑,道:「涂兄這話也不盡然,落松子功力劍術就算比陸不凡高一倍,但憑你我加上貴教兩位姑娘之力,就足以應付有餘。反而經天劍陸不凡這等人物,很難料理……」

  涂森、玄蜃頭佗都一愣,念頭電轉,曉得玉簫生必是胸有妙計可以剋制落松子,否則怎會反轉過來說那功力較弱的陸不凡還難應付。

  玄蜃頭佗問道:「你是不是要洒家出手助戰?」他用下巴向陸不凡齊空玄那邊伸一下。

  玉簫生道:「不,大師你在一旁照顧,哪一邊的敵人現出敗象,你就趕去出手,務在一招兩式之內,終結戰鬥。」

  玄蜃頭佗和涂森都聽不懂,玉簫生不暇解釋,又道:「現在咱們猛喝采叫好,好教那兩個年輕小伙子分心,裴兄便有機會了。」

  灑肆內的紅衣醜女自言自語道:「那些妖孽們交頭接耳,定是有什麼陰謀詭計。」話聲方落,玉簫生等三人的喝采叫好聲震天價響將起來。

  展鵬飛等人留神一看,那喝采之聲並不限於替齊空玄助威,經天劍陸不凡每出妙著佳作,照樣有人大聲喝采叫好,而事實上陸不凡劍術精湛,內力深厚,一開始就佔了上風,故此喝采聲竟是為他而發的多,為齊空玄的少。

  這等情形實是大大不合情理,縱然邪派人物反覆無信,奸詐自私,卻也不至於弄到這種敵友不分的地步。越是奇怪不合道理,這裏面越有文章無疑。

  展鵬飛忍不住說道:「難道這些邪教高手個個都發瘋了?」

  落松子眼看師弟陸不凡佔了上風,那邊褚鵬飛、張洪兩名師侄雖是守多攻少,但師門劍法十分精妙,他們仗著劍法威力短時間內絕可無虞,故此心中大為歡暢,隨口問道:「你說誰發瘋了?」

  展鵬飛對這武當名宿前輩不敢失了禮敬,忙道:「晚輩說玉簫生他們,您老人家聽聽,他們竟然給陸前輩喝起采來……」

  落松子道:「印證武功之際,哪一個有佳妙招式就給哪一個叫好,這有什麼奇怪呢?」這位心地淳樸的老道人直到此時,還當真認為陸不凡齊空玄是在印證武功,展鵬飛不禁又好氣又好笑。眼睛一轉,只見崔小筠凝目觀戰,面有疑色。知她生性也是良善純真,斷斷測不透那些兇邪們的陰謀詭計,於是不知不覺轉眼向紅衣醜女望去。

  那紅衣醜女也恰好在瞧他,兩人目光相觸,展鵬飛微微覺得奇怪。心想:她眼光特別明亮,不足為奇,但我為何感覺似有點兒奇怪呢?啊呀,是了,她眼波之中,好像對我有一份關心之意。我與她素不相識,這一輩子從未謀面,她如何對我會有關心之意?

  那紅衣醜女面上卻無絲毫表情,說道:「別問我,我也不知道其故安在?」

  展鵬飛不禁想念起鼠精孫小二來,此人見多識廣,機靈無比,又最擅長觀測人心,他若在此地,必能瞧出這幫兇邪的用心。

  忽聽落松子道:「不好了,褚鵬飛他們要輸啦……」他心情一緊張,不知不覺站起了身。

  只見褚鵬飛、張洪二人,在西儒裴宣的摺扇之下,狼狽招架。他們不知如何分開了,不能聯手施展兩儀劍法,頓時被裴宣一輪急攻,殺得遍體冒汗,連連遇險。這兩個青年劍客的劍法都失去沉凝穩健的特色,下盤浮動,故此被裴宣迫得團團亂轉。

  落松子又氣又急,氣的是這兩個師侄劍法散亂,分明心氣浮躁,正好犯了本門第一大忌。平日練劍之時如果犯了此錯,非痛責三十大板不可。急的是那裴宣趁機猛攻,緊緊抓住他們的弱點,不肯放鬆半分。照這樣再鬥下去,褚鵬飛他們非得命喪當場不可。

  老道人一晃身從窗子飛出去,人影連閃,勁風急襲,卻是涂森烏黑無光的長劍和玉簫生的玉簫,分向他胸前「鳩尾」,右肩「雲門」兩處穴道猛攻。落松子身體一側,讓過烏劍刺胸的一招,拼著手臂挨上一記玉簫,也要衝破兩人的防線,趕去援救兩名師侄。誰知劍氣森森交叉攔住去路,原來是玉城霞、連城璧二女。她們一雙長劍交叉補位,恰到好處地攔截了落松子去路。

  落松子縮臂反手一點,快逾閃電,指尖點中了玉簫,把這兵刃盪開。原來他武功精純之極,招隨念起,一瞧已衝不過去,犯不上硬挨敵簫一擊,這時才招架玉簫,居然還能及時化解。

  玄蜃頭佗看得清楚,禁不住大聲喝采。他聲音響亮震耳,故此現下雖然只剩下他獨個兒喝采叫好,聲勢依然不減。

  玉城霞、連城璧二女猱身撲攻,雙劍連續出招,又快又狠,招式十分陰毒。玉簫生和涂森這兩高手也沒有閒著,分從左右兩側凌厲來攻。迫得落松子袖拂掌拍,抵擋這四股兵器,一時已無餘暇支援褚鵬飛和張洪二人了。酒肆外劍氣刀光,錚錚之聲不絕於耳,殺得好不熱鬧激烈。

  西儒裴宣對付諸張二人,一則佔了上風,二則武當援兵已絕,更無後顧之憂。這時哪肯放過千載難逢之機,看準了褚鵬飛劍式變化,摺扇倏然欺入,疾抹咽喉。他內力深厚,蘊蓄扇上,這一下若是抹中,不啻以鋒利快劍削割一般。

  褚鵬飛一仰身子,長劍變為「仰觀星斗」之式。那張洪已自左側搶到,長劍電刺裴宣左腿「風市穴」。

  裴宣早已算定這兩人的一守一攻必是如此,猛可旋身斜斜滑開三尺,竟比兩柄長劍都快了一線。

  諸張二人雙劍用老,還險險傷了自己人,都啊了一聲。張洪急急閃躲時,眼前一花,一件物事迫面撲到,不覺駭一跳,本能地閃閃開去。這時裴宣摺扇長臂激點,微響一聲,點中了褚鵬飛肩頭。同時左手五指宛如龍爪,抓中急忙閃避中的張洪手腕。張洪運勁一掙,裴宣一送一帶,「喀嚓」一響,肘骨折斷,還被一股陰勁帶動身子,噗通一聲摔在地上。

  此時褚鵬飛肩上也是鮮血淋漓,原來他被扇尖點中之際,使出師門內功心法,肌肉筋骨一齊扭縮,沉下兩寸,是以沒有被扇尖點中穴道。但裴宣扇上內力奇重,銳利如劍,因此劃破一道深深的傷口,鮮血直冒。

  裴宣這幾下手法經過千算萬慮,自以為萬無一失,哪知既不曾拿住張洪,亦未點倒褚鵬飛。因此對武當派正宗內家武功,不禁暗暗佩服,只見張洪在地上一個翻滾,飛躍而起。裴宣從地上撿起一塊頭巾,拍拍灰塵,戴回頭上。原來剛才他使一招詭計,猛一搖頭甩出頭巾,直撲張洪面門,迫他側閃自投羅網。

  酒肆內其實已無援兵,只剩下紅衣醜女以及展鵬飛、崔小筠等三人。褚鵬飛十分鎮定,沉聲道:「六弟,咱們先包紮,再應戰。」

  張洪肘骨折斷,陣陣奇痛攻心,強自忍耐,連哼都不哼,但面色慘白,額上汗珠直冒。

  崔小筠急忙起身,道:「我會接骨治傷,讓我來幫忙……」

  張洪望她一眼,眼中不禁露出感激之色。

  褚鵬飛卻面孔一板,道:「我武當弟子自己也會治傷,不用你幫忙。」他見崔小筠適才與斷腸府妖人在一起,神情親密,便把她也認作妖邪,所以不願領她之情。

  崔小筠感到他口氣冰冷,神色不善,不禁一怔,不明白這個人為何怨厭於她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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