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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一


  展鵬飛忽然憤激起來,大聲道:「老爹,你這話就不對了。想那狄大俠負天下之重望,武林後輩無不慕名景仰。可是想踵門拜謁,請聆教益之舉都辦不到,這豈不教天下年輕一輩的人,大大失望?」

  詹白水怔了一下,道:「這……這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啊!」

  展鵬飛詞鋒凌厲,駁道:「別人可以不得已,狄大俠卻不行。他應當驅散那些邪派人物,大開門戶,讓天下英雄拜謁。如若不然,他就枉負天下第一高手的盛譽,更不能稱為大俠了,詹老爹,小可談得對不對?」

  詹白水怔完又怔,最後支吾道:「我……我不知道,他的事我怎麼知道呢?」

  展鵬飛道:「如果老爹是狄大俠的朋友,便應該前去勸告狄大俠,這才是做朋友之道啊……」

  他自己也知道這話說得很重,當下口氣稍軟,接著又道:「縱然老爹不便勸說,亦不妨釜底抽薪,暗中替拜謁狄大俠的人減少一點兒阻力呀!」

  詹白水下頦一伸一伸的點頭,道:「這一點我可以做得到,不過狄大俠可能會怪我多事。」

  他們的對話,後來只有孫小二一個人聽到。因為莊三已經回到後屋,不知辦什麼物事去了。

  孫小二接口道:「詹老爹。」他也改口稱詹白水為老爹。「你若是認為少爺之言有理,那麼你現在可承認你就是昔年的詹萌蘆吧?」

  詹白水捋捋白鬚,搖頭道:「我不是,但展爺的話很有理。」

  孫小二聳聳肩道:「既然你不承認,咱們就拉倒。展爺,咱們還是依計行事,混入狄家莊去瞧瞧。」

  展鵬飛沉吟道:「奇怪,狄大俠為何不敢與外人見面?難道他也有所懼不成?」

  孫小二道:「狄大俠可能是老了,雄心壯志不復當年。但也可能另有隱情,只要見到他一面,便知分曉。」

  詹白水接口道:「狄大俠也是人,當然也有所懼。」

  展鵬飛道:「他怕什麼呢?假如我是天下第一高手,還有誰能使我害怕?」

  詹白水泛起一個不同尋常的笑容,在這個笑容中,包含著原諒他的無知,以及飽諳世故的意思。然後,他徐徐解釋道:「通常說一個人害怕與否,只是對他本人而言。假如為了一件事情,或是為了別人的利益,情況就不同啦。例如以狄大俠來說,如果他所害怕的是本身會遭到傷害,那麼他的恐懼就是膽小了。可是,他為了女兒的安危,不得不處處小心,處處忍讓,則豈能譏笑他膽小怕事?」

  這個解釋已經明白,連孫小二都連連點頭。

  展鵬飛也完全同意這說法,不過他覺得不解,狄仁傑的女兒狄可秀,她為何要離莊診病?她怎敢離開她父親?若然不必提防邪教之人,則狄仁傑何以又小心得連外人也不敢見?

  這個疑問在孫小二想來,簡直不成為問題。他認為狄仁傑既有天魔令在手,眾邪教人物雖然不敢怎樣他,卻恐怕有人把火狐內丹送去,換走了天魔令,故此嚴加封鎖,不讓任何人踏入狄家莊一步,這是顯而易明之理。而狄仁傑為了愛女安危,以及等候邪教之人送來救命之藥,亦不敢得罪那些人。

  詹白水聳聳肩頭,道:「總而言之,你們相信也好,不信也好,不去打擾狄大俠,那就太平無事,不然的話……」

  展鵬飛縱聲長笑,他內功深厚,這陣笑聲直使屋瓦簌簌震響。

  詹白水吃了一驚,瞠目而視。

  展鵬飛笑聲一收,斷然道:「哪一個打算阻止我去拜謁狄大俠的話,定要後悔莫及。除非狄大俠公開宣佈閉門謝客,否則我必定要登門拜訪……」

  他目光如劍,筆直盯住詹白水,又道:「詹老爹若是打算攔阻,便請劃下道來,小可一定奉陪。」

  詹白水乾笑一聲,道:「老漢有什麼本事敢攔阻?你們要去就去……」

  他的話聲突然中斷,因為莊三從前門走來,手中抱著一個黝黑的大葫蘆。

  這個老人想賴也賴不掉了,玄鐵葫蘆天下只此一個,他不是昔年武林異人詹葫蘆是誰?

  詹白水面色深寒如水,眼中射出森森殺機。他在眨眼間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,原本微駝的背挺直了,謙卑的笑容被威凜的神情所代替。

  他凝視著莊三,沒有作聲。

  莊三接觸到他那兩道眼神,陡然打個寒噤,背骨發冷。他此刻的感覺,宛如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一般,好像是死定了,再無別的話路。

  這是莊三出道以來第一次嚐到的感覺,如此奇異,如此可怕。不知不覺間鬆了手,那隻玄鐵葫蘆掉向地上。

  詹白水冷哼一聲,五指箕張虛虛抓去。那隻向地下急墜的玄鐵葫蘆,驀地停止了落勢。

  這隻黑色的葫蘆看來好像掛在莊三的大腿上一般,不上不下。

  鼠精孫小二駭得出了一身冷汗,面色大變。他一則震驚於詹白水這等出神入化的內功。二則又為莊三性命擔憂。因為詹白水勁力一吐,這隻玄鐵葫蘆往莊三身上一撞,便可要了他的性命。

  這原是瞬息之間的事,莊三的生死,間不容髮。

  孫小二明知連喝叫莊三閃避的機會也沒有,所以索性不作聲,等情勢變化之後再作打算。

  莊三也驚得愣住在當地,沒有移動。

  屋子內沒有一個人移動,全像是泥塑木雕的一般,空氣突然凝結住,時間也忽地停止了。

  這一幕奇怪的景象,至少持續了半盞熱茶時分。

  首先是鼠精孫小二恢復常態。不對呀,詹白水為何既不傷人?也不收回葫蘆?孫小二轉念之際,同時也想到了莊三應該快點兒躍避才對。

  他尚未開口招呼,莊三也猛可驚醒,腰間一使勁,人已往橫移了五六尺之遠。

  那隻玄鐵葫蘆仍然停在原處,虛空懸著,並沒有隨著莊三的身形移動。

  鼠精孫小二眼珠一轉,只見展鵬飛駢指如戟,遙遙指向那隻葫蘆,面上微微現出吃力的神情。

  現在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了,敢情展鵬飛正以驚世駭俗的指力,遙遙制住那隻葫蘆。他的指力和詹白水的內力恰好相抵,所以那隻葫蘆既不落下,亦不能收回。

  詹白水低低哼了一聲,突然一掌拍向展鵬飛。

  展鵬飛左手一招「秋扇見捐」,封住他的掌勢。右手指力反而加強了一點,發出哧哧之聲。

  那隻玄鐵葫蘆呼一聲激飛而去,碰在磚牆上。

  「砰嘭」一聲大響,磚牆出現一個大洞,那隻玄鐵葫蘆從牆洞中飛了出去。

  詹白水掌勢忽拍忽掃,連攻了四五招之多。

  展鵬飛只用一隻左手,扣擒摘拿,連用數種手法,擋過了對方激烈的攻勢。

  他覷空躍退兩三步,朗聲道:「詹老爹且慢……」

  詹白水冷冷道:「咱們沒有什麼話好說的!」

  話雖如此,他還是停止攻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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