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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五五


  他們對答之時,唯恐地道傳聲甚遠,所以都以上乘氣功中的「傳音」功夫交談,因此寂靜的地道中絲毫不聞半點聲息。

  兩人聯袂向前奔了十餘丈遠,那條地道越見彎曲,有時甚至於轉向入口的那一方。如是者又走了十多丈,地道中陰寒之氣已逐漸減輕。

  衛浩忽然停步道:「慢著,羅香主可曾發現先前那兩人的蹤跡麼?」

  「沒有!」羅歷簡短地回答,這時地道中黑暗之極,他們的目力雖然迥異常人,但此刻在運足目力瞧看之下,仍然無法看清周圍的景象。

  衛浩深思一陣,道:「假如那兩人藏在一邊,等我們先打頭陣的話,我們吃虧就大啦。」

  鐵臂熊羅歷應道:「副座所慮極是,武當二老之一的左寒子在武林中出了名是陰損狡詐中一流腳色,說不定除了有匿伏暗處,讓我等先打頭陣之外,還有些別的陰招。」

  衛浩沉吟片刻,道:「咱們光是考慮也不中用,還是付諸行動,且到前面瞧一瞧畢竟是何景象,然後再行決定。」

  兩人復向前走,那條地道一直是那麼高大寬敞,足足可容數十人一擁而進。同時似乎更加迂迴彎曲,因此走了四五里之遙後,估量離那菩提庵仍然在二里之內。

  這時漸漸覺得悶熱起來,他們兩人雖然仗著內功甚深,閉住呼吸的話,可達幾個時辰之久,是以不怕會悶死。但到底覺得有點驚心,尤其是這條地道迂迴彎曲,假使在後面出路之處突然被人堵死的話,那時候麻煩就大了,說不定會活活生埋在距地面深達數丈的地道中。

  衛浩考慮了一陣,突然道:「羅香主即速回身疾馳到入口之處,然後再一路巡邏過來,但是萬萬不可再深入,等本座獨自往前探。好在這地道寂靜如死,聲傳極遠,咱們以蟋蟀長鳴為暗號,仿照本派平常以鳥啼為暗號之法,互傳信息。」

  羅歷想了一下,道:「副座有命,敝職自不敢違,但副座孤身入探,不免稍嫌勢孤,務請副座再加考慮,最好讓敝職一齊前往。」

  衛浩道:「假使咱們退路被截斷,縱然探到寶藏,也是無用。何況今日此舉,教主甚為重視。」

  鐵臂熊羅歷想了一下,道:「那麼副座務必多加小心,敝職遵命巡邏便了。」

  衛浩真氣一提,又向前奔去,這時他為防萬一,已將呼吸閉住。

  迂迴曲折地奔了四五里路,突然間聽到潺潺水聲。再轉了四五個大彎,水聲越來越響,似是山間小型的飛瀑激湍之聲。

  衛浩失驚地想道:「不好了,我沒想到這條地道彎曲得太厲害,同時也許有很多通氣之處,所以聲音傳不過兩三個彎以外。」他一邊想一邊仍向前走,瀑聲越來越響,又轉個彎,眼前陡然感到光亮了不少。

  定睛一看,只見眼前竟然分開兩條通路,其一漆黑異常,另一條則透出光線,同時那瀑聲就在此路傳了出來。

  銀髯叟衛浩捋髯瞧了一陣,心想,說不定漆黑無光的通路才可到達寶藏之地。可是這一邊有光線水聲,不妨先去瞧瞧情勢。在這等情況之下,任何人都會有選擇有光的通路,都會考慮到進去後瞧瞧勢頭不對,尚可退出轉回這邊黑暗的通路。

  一經決定,衛浩便奔了進去。那條通道一開始就轉彎,大約走了三丈,眼前豁然開朗。

  正當前面去路約有四丈之遙,有一道寬達丈半的瀑布像巨大的簾子般沖瀉下來。地面恰好是凹了下去,也不知有多深,那道飛瀑向凹處落下,所以地面沒有泉水。

  他四下打量一眼,但見此地高曠寬敞,竟是個極大的洞窟,洞頂離地最少也有四丈之高,四周大概一共有畝許大小。那道瀑布由四丈高的頂端沖瀉下來,活像一匹寬達丈半的白布。靠著瀑布上的反光,使得這個巨大的洞窟都光亮許多。

  在那道瀑布之前,站著十餘個人。衛浩一眼瞥見,嘴角卻泛起一絲冷笑。他大踏步走進去,再向四周望了一眼,只見在進入洞窟的地道入口左右兩旁,都有著同樣大小的洞口,形狀都甚為相似,因此如果不曾留意,進去後再想出來,一定辨認不出。此刻他就算細細辨識一陣,仍然覺得不易辨別。

  衛浩再細瞧一眼之後,這才掉轉頭向瀑布走去。瀑布前面的十餘人影都屹立不動,只有一個聞聲回顧。此人身穿肥大的綠衣,頭上沒有蒙著甚麼,背後背著方便鏟,正是少林寺慧力禪師。

  他見到衛浩走過來,便頷首道:「副教主來得正好,請看這些人。」衛浩躍到他跟前,先向瀑布下墜之處一望,原來那兒乃是一處深淵,若果形容真實一點的話,倒不如說是地面裂開一道深深的夾縫。

  這條裂縫生似是大地張開嘴巴,永無厭足地鯨吞那道飛瀑泉水。深度難以猜測,因為瀑聲震耳中,已聽不見下面泉水激盪之聲。至於這條裂縫長度是整個洞窟那樣長,約是四五丈光景,寬度從他們所站的下陷的邊緣,到對面的瀑布約是兩丈許,但瀑布後面是否尚有地方,抑是剛好貼著石壁沖瀉下來,那就不得而知。

  衛浩的目光轉到左邊那十餘人身上,仔細一看,隨即疑惑地搖搖頭。那十餘人都站在裂口的邊緣,身上不但沒有衣服,而且連血肉毛髮都完全不見,只剩下灰白色的骨骼,僵硬地站立不動。他們的頭顱完全是向上面仰看的姿態,不過這時面上已沒有肌肉及眼睛,因而無法測出他們的表情是驚是喜?與及究竟是不是仰望著甚麼奇異的事物。

  銀髯叟衛浩久涉江湖,眼力自是高人一等。目光略一流轉,已發覺這十多具骷髏雖是有高有矮,有男有女,但個個骨頭都較常人粗大,顯然這些人生前都是武林高手。

  少林慧力禪師踱過來,口中誦聲佛號,道:「副教主閱歷豐富,貧僧自知望塵莫及。這些人因何而死?死前為何都向上面仰望?他們遭難已有多少時間?這幾個問題貧僧百思不得其解,副教主是否肯為貧僧啟此茅塞?」

  大凡人都愛戴高帽,這慧力禪師在少林中乃是有限幾個高手之一,名望甚重。這時居然說得這等謙虛,好像銀髯叟衛浩如果不肯解答的話,就再也無法想得出來。

  衛浩聽了如何不喜,微笑道:「禪師好說了,本座目下只能胡亂猜測,是與不是,可就不敢確定了。」

  他停歇一下,生似是思索其中疑難之處,過了一陣,緩緩道:「這裏一共是十四具骷髏,從他們的骨頭粗細看來,可知個個俱是高手。」

  慧力禪師佩服地點點頭,道:「副教主法眼如電,確實令人欽佩。」

  衛浩道:「那也不算得甚麼……其次從他們骨頭上的色澤看來。其中有兩個最少也在二百年以上,然後有五個是一百年前死去的,剩下的七個,距今最近的一個也當在四十年以前。」

  慧力禪師頷首道:「這樣說來,此地已有四十年以上沒有人來過了。」

  衛浩道:「禪師說得不錯,此地最少也有四十年未見人跡了。」他突然住口,沉思了一陣,又繼續道:「這十四個已死的武林高手中竟有一半以上乃是女人,根據菩提庵世代相傳寶藏之秘一事,可以斷定那九個女性乃是菩提庵女尼無疑……」

  慧力禪師感嘆道:「阿彌陀佛,出家人忘不了寶藏,遭遇浩劫,自是應得之罪,唉,看來貧僧今日恐怕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。」

  銀髯叟衛浩拂一下頷下銀髯,仰天笑道:「慧力禪師你既然已脫離師門,投在瓊瑤公主手下效力,就應該把這些佛門中婆婆媽媽的思想拋開。本座真心奉勸禪師一語,那就是自古以來,越是三心兩意,東搖西擺之人,往往最先完蛋,而且死了也沒有人感到痛心,為你賣命報仇雪恨。」

  慧力禪師臉上一紅,道:「貧僧心中之病,竟瞞不過副教主法眼,說來慚愧。」

  衛浩笑了一下,道:「我個人是個贊成做事要徹底的人,所以雖然時時有過激之舉,可是總括此生,失敗卻較少。」他停一下,接著道:「禪師不必介意本座之言,咱們還是回到正題上。」

  他緩緩從那十四具排列在裂縫邊緣的骷髏後面走過去,然後又慢慢走回來。這一來一回,他已把十四個骷髏精密地視察兩遍。

  他在慧力禪師面前停步,道:「禪師可曾注意到,這十四人個個都作出想向上躍起的姿勢,從腿骨的角度,可以斷定他們直到死時,全身氣力尚在。沒有一個是餓死或者被人攻擊致死。」

  慧力禪師道:「這樣說來,難道此地有一種特別之物,可以取人性命於無形麼?」

  「我也猜不出是甚麼東西,按理說他們除非在仰首凝望,雙腳用力要縱起之際,突然死去,才會留下這種形象。」

  慧力禪師雙目陡睜,大聲道:「他們會不會是望見甚麼恐怖之物,登時嚇死?」

  銀髯叟衛浩怔一下,皺眉尋思,過了一會,道:「除了這個勉強的解釋之外,好像已別無可能!但是這些人個個都被嚇死的話,那是甚麼東西呢?」

  兩人想了一陣,衛浩又道:「人世間各種至慘的景象,我都瞧過,慘事決嚇不死人!然而我們可以推想得到,就算是閻羅王顯形,升殿開審,最多也不過一死,何須活活駭死?」

  慧力禪師道:「或者有些奇怪之物,突然出現,可能比閻王爺更駭人。」說到這裏,他的眼睛突然一亮,道:「是了,這一十四人必是活活嚇死無疑!貧僧雖然不知是甚麼東西,但可以想像得到,那些嚇不死的人,事後已經離開,而這十四個人一定都是膽子較小的。假定曾經有過許多人進來,卻只死了這十四個人,我們今日碰上了,當然覺得十分玄妙難測了。」

  衛浩道:「死因暫且不管,也許等一會咱們親自可以見到。」說到這裏,兩個人暗暗都覺得寒心,可是外表上都裝出不在乎的樣子。

  「禪師可曾注意到地上?他們的兵器都跌墜在腳邊,請看其中有五個人使劍的,三個用刀的,這些刀劍都出了鞘,又是都在右邊,分明刀劍都已經出鞘,嚴為戒備。假定在見到那可怖的東西之後,尚能拔出刀劍的話,那就不會駭死了,對不對?」

  慧力禪師哼了一聲,道:「副教主說得有理,噫,你這麼一提,我倒想到自己剛才的話,有個大大的漏洞!假使曾經有許多人能夠不駭死,生還世上。此地的秘密,決不可能保存至今,武林中應該早就沸沸揚揚地談論此事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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