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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


  帶著一腔憂慮,他走入第二座屋宇。一入大門,便已知道這座長方形的屋宇,內部已改變了佈置。第一間是迎面便有牆隔住,前後都是同樣的黑,擋住去路,他非得從左轉右,由右轉左這樣曲曲折折地走完那些窄巷之後,無法直接到達對面的門口。可是這二間屋,卻不是橫隔,而是直隔,即是說剛才的橫巷只有七八尺長,但卻有六七條之多。這一間屋卻是直巷,長達三丈七八,但最多只有三條長巷。

  他暗中測度一下,知道這等長巷太長,無法由開頭縱到末端。假如盡力縱躍,也許能夠辦到,可是凡是用足全力,則猛急而不靈活,若然身在空中,遭人暗算,便不易躲避。

  他真沉得住氣,一直站在入門之處,一動也不動,先想好應付之方,才肯行動。

  這時他一直極為緩慢地排出體內濁氣,以免那口氣在肺內憋得太久,便會因而中毒。

  想起毒翁方克幔上留字說及陣中玄妙的「毒氣」,他便小心地吸入一點空氣,忽然發覺不對,忙忙閉住。原來他吸入那一縷空氣,倏然在體內變得十分灼熱,幸而吸入之量甚微,他一下便忍住了。

  金瑞吃驚地想道:「毒翁並沒有誇口,他的毒氣果然厲害,適才我已十分小心,但到底仍因分辨不出他的毒氣而先吸入不少……啊,也許是我站在靠門這邊,因此儘是新鮮空氣。他說過不能吸入新鮮空氣……我且到那邊去試試……」

  當下向長巷末端走去,方一走動,身後大門便緩緩自動關閉。當最後一縷光線快要消失時,金瑞一眼發現壁上有異,忙忙凝神疾瞥,居然及時看清楚。

  敢情壁上有一處略略隆起,而且顏色有異。他細看後發現竟是一塊拳頭大的石頭,被人用重手法硬嵌入牆。這等手上功夫固然值得驚訝,但此人用心更令金瑞注意。他略略一想,登時想出這一手必是史思溫所為,他一定是用石頭把牆上可以發射暗器的小洞硬給塞住,除卻是有複道的牆壁,內面有人把石頭用力頂掉,否則縱有再厲害的毒藥暗器,也無法射出來。

  屋內一片漆黑,他放心地一直向末端走去,果然沒有絲毫異動,連一支暗器也沒有。

  走到盡頭處,他又冒險開始吸氣,只吸入一點兒,胸中便灼熱起來,駭得他連忙停止呼吸。心中悲哀地想道:「糟透了,我縱然能夠走遍這三座屋宇,但已中了毒氣,卻如何是好?」

  入陣還不到一半路程,卻已幾乎輸了,使得這位王室貴胄心中大為懊喪。他把長劍銜在口中,然後取出師門秘製靈丹,一連吞服了三粒。這些靈丹雖然不知能否解毒,但起碼能化濁為清,胸中登時一陣清爽。

  這時他必須轉彎,順著隔壁那條長巷,向入門之處走回去,然後又將彎到最右邊的長巷,再往末端走,也許一共只有三條長巷,那麼第三條長巷便是出口。

  現在他尚未轉過去,卻忽然轉出一個奇怪的念頭。他用力地想道:「便知方克自己入此屋中,雖然他不怕埋伏,但他也得轉來轉去才能出屋,恐怕情理上說不通,如果是我擺這麼一座毒陣,陣內如此迂迴曲折,我也會設法開個便門……」

  這想法大是有理,他用長劍向長巷盡頭的牆壁刺去,「叮」的一聲,竟刺在石頭上。

  金瑞暗運真力,向外一推,那堵石牆堅牢之極,紋風不動。

  他收劍一想,立刻又縱起來,離地一丈時,長劍疾然刺出,「嚓」地一聲,劍尖到處,竟然不是石頭。

  他暗暗一笑,忖道:「史思溫還不曾發現這道暗門,目下毒翁方克親自發動此陣,情形和史思溫入陣時大不相同,我多走一步,便多增一分危險……」

  心中想著,手上卻不閒著,因找尋開門的機關不易,便橫銜長劍,單掌頂住牆壁,運集真力,猛可一震!這刻屋內黯黑無光,金瑞雖看不出著手處牆壁質料,但從適才劍尖和此刻手上觸覺,已覺察出乃是一扇堅實木料所造的秘門。

  這一掌已運足內力,用暗勁往外一震,只聽「咔嚓」一響,登時開了一扇四尺見方的門戶。那一聲響乃是秘門上的暗閂,吃他硬生生震斷。外面果然是一座院落,大小及佈置與剛才的一座毫無二致。

  金瑞此時有如神龍盤舞空隙,微一屈折,人已飛出院外。就在身形落地之前的剎那間,他仰首向樓上一望,只見陰陽童子龔勝剛剛起座轉身,生似要下樓來的光景。

  金瑞反手遙遙劈出一掌,便把那扇秘門關住。他原本以為自己出來,一定吃龔勝在樓上瞧見。是以不須掩飾住行藏。但如今既然那老魔頭恰好轉身,當然不肯放過這機會,趕快把那扇秘門關住。

  身形落地後,回首一瞥,只見那扇大門外加了三道極粗的鐵閂,連小門一併閂住。

  他覺得奇怪之極,暗想自己如不是誤打誤撞,找到秘門出院。則縱然歷經艱險之後,到達出口大門,卻也無法出來,豈不是冤枉之至?況且看這情勢,既然對方存心不讓自己出屋,則適才入口的大門,此刻必然已經加上巨鎖。現在他又得研究對方何故如此?那毒翁方克當著陰陽童子龔勝面前,說過要他穿行毒陣。可是此刻又把出入門戶封閉起來,此舉當然已得陰陽童子龔勝允許。那麼他們為何背信棄諾?用這種下流手段把自己關閉起來?陰陽童子龔勝何故匆匆下樓?若說這道秘門方是出口正道,卻未必太勉強了……

  他隱身院牆角落中,凝神尋思。這刻縱然陰陽童子龔勝回到陽台,因那牆角乃是死角,決無可能瞧見。他想道:「假定龔勝是下樓來,那麼一定是發生了大事!然則甚麼大事能令陰陽童子龔勝親自出馬?更不惜折墜威信而把我暫行鎖在屋中,等事情處理完才輪到我?」

  「啊呀!」他突然在心中大叫起來,「不得了,除非是史思溫露出形跡,而對方又知道他是石軒中弟子,則陰陽童子龔勝豈能不先去會他?」

  這一想極有道理,他立即從牆角躍開來,仰頭望去,陽台上空空如也,陰陽童子龔勝果然已經離開。他立刻又躍回牆邊,伏下身軀,一隻耳朵貼住地面,細細傾聽。這種地聽之術,普通人聽覺較佳的也可以聽到十丈以內的步履聲,以他這種特佳的內家高手,又曾經專門加以訓練過,自然不同凡響。

  聽了頃刻,忽然聽到兩個人的步聲,從高樓那邊走過來。

  這兩人的步聲一輕一重,輕的輕得有如落葉飛絮,若不是相距只有一牆之隔,根本就聽不出來。重的有如牛行象踏,步步生根,一聽而知,是個下盤練得極穩,但武功平常之輩。

  步重的在前,步輕的在後,轉瞬間已沿著這堵院牆匆匆走過,一直走向輪迴毒陣第三座屋子的盡頭。他拿捏住機會,等兩人一走過,便貼牆縱起來,僅僅在牆上露出一個頭。

  目光到處,只見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。前頭的一個身量雄偉,從裝束上一望而知乃是玄陰教徒。後面的一個矮細得有如童子,正是玄陰教內三堂香主之一的老魔頭龔勝。

  直到這時,金瑞才忍不住露出一面笑容。他伸出一手,按在牆頭,等到那兩人在毒陣三座屋子盡頭處轉了彎,立刻飛縱出來,疾奔過去。奔到屋角,不敢冒失探頭出去窺看,便站定側耳而聽。

  轉角那邊有幾個人的語聲,一個人哈哈道:「啟稟香主,方堂主剛剛才進去,他說他再去窺看一眼,立刻出來向香主報告……」

  陰陽童子龔勝唔了一聲,旁邊又有一個人道:「敢問香主,那廝使的是甚麼功夫?何以能夠知道必是石軒中的家數?」

  問話的人似乎在這鄂西分堂中頗有地位,因此才敢提出這等問題。

  龔勝道:「那是青城派失傳已久的玄門無上奇功,即是俗世均聞其名的『罡氣』。這種先天真氣奇功,已由天鶴牛鼻子傳授給石軒中。這人既會罡氣功夫,而天鶴老道又沒有傳徒,自然是石軒中門下史思溫無疑。」他歇了一下,又道:「本座見過那史思溫,當時他雖然初次出道,但武功已不比泛泛。這三年來他當了崆峒派上清宮觀主,靜心潛修,想來進境必深。你們切勿大意,他目下已算是崆峒派的掌門人。」

  牆角後的金瑞大吃一驚,暗想史思溫果真失陷陣中,假如中毒身亡,自己真不知如何向石軒中報此噩耗。這時一方面又怕有人瞧見自己,張揚起來,便破壞了自己這種可以暗中營救的最佳形勢。

  卻聽那人又問道:「龔香主,你老是內三堂親近教主的貴人,可否約略示知那石軒中為何躲藏起來,以及本教將對他怎樣打算?」

  龔勝沉吟一下,道:「我們均是自己人,說也無妨。這劍神石軒中當日與東海碧螺島主于叔初爭那天下第一劍的寶座,事實上他先贏了半招,因此這天下第一劍的寶位應屬於他。但石軒中卻自甘退讓,自此之後,便挈帶朱玲隱遁在洞庭湖濱,不問世事。他所以退隱之故,聽說只是為了一個『情』字。因此這石軒中除了號稱劍神之外,還可多加『情聖』二字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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