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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一


  秦孝恭脫口道:「元帥,你說他們想擒賊擒首……啊!小將失言,罪該萬死,罪該萬死!」

  他一出口,立刻想到話中語病,心中窘極,安大人微微一笑道:「自古敗者為寇,孝恭你活不錯,敵人正想擒我以亂西北軍民之心,乘勝以取中原。」

  孝恭默然不語,安大人道:「孝恭,你下去好好各處看看,我猜敵人必於今夜以後進攻,如能挺過今夜,說不定有轉機。」

  秦孝恭道:「元帥有何妙策,小將可否先行得知?」

  安大人道:「我就利用敵人弱點,派一支精兵乘敵人防守鬆懈之際,兼程趕回玉門關附近,調集一部人馬,作勢前進,再由細作故意被俘,漏露軍情,敵人有了顧忌,不敢用重兵攻我,這樣說不定可以多支持數日,這是下策,目前也只好死中求生,能支持多久便算多久了。」

  秦孝恭行禮而去,甘軍知道這道壕溝關係全軍命運,都賣命掘挖,到了中夜,已經挖好大半,忽然北風一緊,空中竟飄起雪花來。

  那些挖溝軍士看到大雪將臨,更加緊挖掘,這雪來得真快,只半盞茶時間,已是漫天白茫茫,山下遍地焰火都看不見了,安大人下令眾軍上各就地形搭營而駐。

  那雪下愈大,好在這山是石灰巖所成,到處都是洞孔,彎彎曲曲都可相連,眾軍士待將各洞中防風雪之帆布帳搭好,回顧四下,雪已落了半尺,山下雪光反映,敵人都撤退去避雪了。

  安大人舒了口氣忖道:「如果天意助我成此大功,那便多下幾日大雪。」

  這一夜安大人幾次起身,只見雪下得更歡了,他心中一喜,回到洞中只見安明兒和莊玲睡得正甜,心知她兩人連日勞頓,此時一放下心,自然支援不住。

  這場大風雪下了整整兩日兩夜,端的是天昏地暗,星目無光,氣候愈來愈是寒冽,呼氣成冰,那能隨主人衝上頭的座騎總有近萬,此刻洞中擠滿了人,倒有一半無處容身,耐寒不住,一夜之間,凍死五、六千匹馬。安大人心想:「座騎一失,連突圍之機也完了,只有在此死守。」

  第三天清晨雪停了,沙漠上積雪總有五六尺厚,積壓之下,下面都成冰塊,這是千年難逢的大雪,山脊上都是堅冰如刀,敵人要想進攻,絕無可立足之地,秦孝恭暗稱僥倖,這場大雪不但阻敵,而且軍中用水問題是解決了,不然敵人包圍守住沙漠上水源,大軍十數日無水可飲,只有坐以待斃。

  秦孝恭巡視一周,只見山上到處都是凍僵座騎,兵上也凍倒不少,他直奔元帥洞中對安大人道:「小將請元帥發出五百小軍,今夜便往玉門關去。」

  安大人沉吟半晌道:「好,孝恭,目前冰雪封山,敵人進攻困難,我在此苦撐局面,敵人不久會識破咱們空城之計,你入玉門關以後,調集省內餘軍替我在後助威,記住,千萬不可貿然來救遭了滅亡,那時敵軍長驅直入,可是不堪設想。」

  秦孝恭應了,又向元帥報告軍情,他剛一退下,忽然兩個軍士慌慌張張跑上了來,秦孝恭正待喝問,那兩個軍士氣吁吁地道:「元帥,偏騎將軍請……請看……天候……就要……大變。」

  安大人、秦孝恭走出洞來,只見那兩個年老軍士指著天邊,遠遠地一片紅色,只一刻又變成藍色,清朗已極。

  安大人嘆口氣道:「孝恭,火眼風就要來了,咱們仗著冰雪阻敵,一個時辰之後,便是冰消瓦解,敵人可以進攻了。」

  秦孝恭在沙漠上作戰也曾見過這種怪風,風之至處,一刻之間可由隆冬變為盛夏,冰雪立融,這原是沙漠地帶特殊氣候,近代稱為焚風。

  果然才半個時辰,一陣和風吹過,眾軍士只覺臉上又暖又濕,有說不出的舒服,那風不停吹著,雖是來勢緩緩,可是氣溫愈來愈高,漸漸地堅冰厚雪都次第融解,眼看白雪愈來愈薄,那冰雪一融,雪水立刻被黃水吸去,過了一個時辰,又是一片黃沙,變成原來世界,天上一片清朗,彷彿從夢中醒轉,景象全非。

  安明兒、莊玲見此奇景,對於造物者之神妙力量真是彌自敬仰;秦孝恭督令戰士備戰。

  那和風仍是不停吹著,真使人有置身江南春日之感,秦孝恭出身江南世家,卻因幼放蕩不羈,又因父母早死,是以不到二十歲便將家產揮霍精光,那時征西將軍安大人正在西河募兵求將,秦孝恭迢迢千里跑去投軍,出生入死,成了今日地位。秦孝恭浴著和風,彷彿又回到江南,可是瞻顧前程,心中了無喜意。

  他剛佈置好,急然蹄聲大作,從另一座山後轉出數支人馬,秦孝恭心想:「敵人幾十萬大軍,這場大雪中不知安紮在哪裡,說不定折損了不少。」

  其實這一帶多是石灰巖山,是以凌月國軍也都躲入洞中,那馬匹損失是不用說的了。

  敵軍漸漸退進,秦孝恭一聲令下箭關如雨,凌月國軍隊訓練有素,一手執盾,一手執兵器,忽然排成三列,每列總有萬人左右,一聲叱喝,冒箭縱馬搶攻過來。

  秦孝恭見敵人身著鐵甲,又有皮盾護面,箭矢可射之處極少,當下不由叫苦,忽然靈機一動,高叫道:「射馬!」

  甘軍軍士一晤,紛紛瞄向馬身,可是已遲了半刻,敵人第一列已衝向山邊,眼看愈行愈近,箭矢無功,甘軍刀劍出鞘,準備肉搏。

  驀然情勢一變,那第一列凌月國軍剛剛走近山邊,突然馬身一沉,紛紛下陷,那馬上騎兵一驚之下,連忙提韁欲起,可是地下軟泥吃力不住,眼看著迅速下沉,只片刻已陷至身,進退不得。

  這時甘軍吶喊射箭,凌月國軍手足失措,有些騎士失神之下躍下馬來,才一落地,腳下一軟,再想跳起已晚,一點點下沉,不一會,只剩一個頭在泥土之外,又過了一刻,連頭也陷下去了,慘叫一聲,便自寂然。

  這支凌月國軍隊都是重甲騎兵,原是衝鋒陷陣,身子本就沉重不得了,此時落在泥淖之中,那是萬無生理了。甘軍派上五百小軍,站在泥淖之邊,見到偶有身手矯捷的敵人,借著尚未沉下的馬匹踏腳渡過泥淖,便刀劍齊揮,又逼入泥淖之中。

  那第二列凌月國軍隊眼看變生突然,一時之間呆住了,待趕到泥淖邊,想用繩索拖救已自遲了,只一刻工夫,再無慘叫之聲,這近萬精兵,竟活生生被泥淖吞沒。

  安大人在山上觀看,心中不住狂跳忖道:「我挖溝渠原是阻改鐵騎,本以為一場大雪泥沙淤積,白費心機,想不到雪後融冰,雪水都往此流,終於造成泥淖,前次一場雪誤了我全盤計畫,這次大雪卻勝我一時。」

  凌月國軍隊退後半里,軍士們紛紛用袋裝黃沙。安大人心知敵人要填泥溝,心想這溝畢竟挖得太淺,不然真可成一大險阻,敵人兵多人眾,自能填滿此溝。

  果然凌月國軍飛騎溝邊,紛紛投下沙包,又去裝沙。安大人命甘軍弓箭手盡力阻止,兩軍隔著一條十丈多寬大溝弓箭互射,凌月國軍隊雖然傷亡重大,兩個時辰以後,終於填了一條寬數丈之路。

  安大人下令退軍山上有利地形,這時敵人支援部隊也上前了,一聲呼喝,紛紛渡溝搶攻上山,甘軍拚命阻止,敵人自相擁擠下溝的不可勝數,甘軍佔住了有利地勢,敵人雖則渡過大溝,卻也進攻不上。

  雙方愈戰愈烈,寸土必爭,安大人眼見敵人愈湧愈多,心中發涼不已,那秦孝恭身先士卒,領了五百精兵逕自下山,在敵人陣中反覆衝殺。

  又戰了半個時辰,甘軍雖是勇敢,但終究人數太少,已漸呈不支之勢,箭矢也將用盡,安大人瞻顧遠方,絕無可突圍之處,心下一決,他親兵都已派出,只剩十數名衛士,忽見敵人後隊中躍出三個少年,身手矯捷已極,揮劍衝入軍中如入無人之境,一刻之間,已然衝上山來。

  山上守軍紛紛射箭,那三個少年身形一拔,箭矢從腳下飛去,幾個起落已翻上山頂,直往安大人大旗之處奔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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