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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〇


  其心聽得作聲不得,他一著之差,目下已無可收拾,其心暗怪自己,心中忖道:「我是愈來愈沒有勇氣了,適才只因要弄清事態,有把握再下手,想不到造成如此大錯,如果剛才是齊天心,他早就出手了,也不會弄成這個結果。」

  五毒病姑喃喃道:「孩子,你死得不怨,姆媽替你報仇了。」

  她柔情蜜意地說著,似乎真像在對面前孩子說話,其心驀然想起一計,忖道:「目下只有到草原上去到處警告牧羊人,看到野羊一律殺死免得傳染。」

  他無暇再和五毒病姑相持,騎馬便走。五毒病姑忽然叫道:「喂!只要你依我一事,我可設法解過此危,只預服了我的藥,那好的牛羊便不會傳染了。」

  其心心念一動,立馬停行,忽然想到此人心如毒蠍,為了昔年別人不給她一杯羊杯,竟施下如此毒計,和她交易,無異與虎謀皮,她多半是想阻礙自己前往草原各處警告,當下一提馬韁,忽聞五毒病姑又道:「你只要依我這帖上所為,我五毒病姑一定不會食言,那預防法子就寫在背後啦!」

  其心回身一看,五毒病姑擲來一張貼子,其心正待伸手去接,忽然跨下馬腿一軟,竟然臥倒地下,其心一震之下,雙袖一揮,那硬紙貼落在座騎背上,上面白白的當中繪了鮮紅骷髏,那馬背立刻烏黑一大片,皮毛盡潰,已然氣絕身死。

  那五毒病姑見計未得逞,她開口冷冷道:「小子你倒機警,命也不小。」

  其心心中震驚無比,他知目下危機重重,一個不當心便要遇害,五毒病姑真有鬼神不測之機,舉手投足都是詭謀,他在馬背上小心留意。剛才馬立之處,草色枯黃,原來五毒病姑在退後時讓馬立之處沾上了毒藥,難怪座騎中毒倒斃了。

  董其心趕忙落地,腰身一曲,竟然橫裏飛出丈餘,他這招身法是從崑崙的「龍飛九天」的輕功身法演變而出,雖是比不上「龍飛九天」在空中灑灑自如,折飛倒轉,可是施展出來,就如疾矢般,可以突然直角改向而飛,也是駭人聽聞了。

  五毒病姑忍不住喝聲采,其心落在地上,他本想說句硬話「只要有我董其心在中原,你休想在中原逞兇。」後來想想空談無益,於是一言不發便走了。

  其心施展輕功在大草原上跑了一天,總算找到幾批牧人,他苦口婆心的告誡,那些牧人懷著半信半疑的眼光瞧著他,其心感到無可奈何,便啟程而去。

  他這一路上十分小心,生怕五毒病姑跟來暗中下毒相害,又數次認破五毒病姑之計,他盡量夜間行路,食物飲水都試之再三這才下口入肚,走進關中,一路上江湖漢子都眉飛色舞地談著近來武林一件大事,西域西天劍神在少林寺鎩羽而歸,而挽救少林寺的竟是少林棄徒丐幫第十俠醉裏神拳穆中原,少林方丈打破百年之例,重收穆中原入門。

  董其心很是高興,他知穆中原天性雖是無滯,可是對於被趕出少林門牆,一直耿然於心,此番他捨命救援少林,只怕也是這個心思。

  其心直向開封趕去,他這段路上固然沒有撞上天魁,那五毒病姑似影子般跟蹤而來,這回他經過一個小鎮,忽見街角圍著幾個大漢,其中一個粗壯大漢正用皮鞭抽打一個稚齒男童,其心氣惱,可是那幾個人都是袖手旁觀,那男童上身赤裸,鞭起鞭落,身上條條血痕,其心心中雖是氣惱,可是那些大漢臉上冷漠一片,既無憤恨之色,更無同情之色,他心中起疑,暗想這幾個大漢難道木雕泥塑不成?

  那圈中漢子見其心來到,抽打得更是精神,其心大起疑心,他神色不動,上前就地拾起一根枯柴,右手一振捲住那大漢皮鞭,一拉一放,那大漢再也立身不住,仰面四腳朝天翻跌在地。

  眾大漢一齊狂笑,那漢子惱羞成怒,翻身起來,惡狠狠瞪著其心,卻是不敢行動,他轉眼又瞪那男童,一口氣罵了十句粗話,猶似不能消氣,順手拾起一塊石子,向那孩子頭上砸去。

  其心明知有詐,畢竟忍耐不住,他一伸手拉開那男童,忽然面前烏光一閃,那男童竟乘勢五指抓向其心面門,這一下又近又疾,那男童手指上套著尖銳鋼環,其心看似閃無可閃,其實他早就胸有成竹,右掌五指一彈,那男童呼地發彈飛起,半空中五指鋼環直射其心,其心哈哈一笑,長袖連揮,將那鋼環擊落,那些大漢一陣呼嘯,走得無影無蹤,其心見地上那鋼環藍中透烏,分明是淬了劇毒。

  其心也不追趕,心中暗暗叫苦,他知道又是五毒病姑詭計,如果自己一個大意,真會遭那孩子暗算,那孩子年紀小小,瞧他那暗器手法竟是不弱,五毒病姑神通廣大,行蹤又極詭密,看樣子她早跟定自己,自己卻沒發現,明暗之間便吃了大虧,只有更加謹慎了。

  他出了小鎮,前行是一片密茂棗林,那棗子半紅半青,色彩極是鮮俊,其心沉吟一會,唰地拔出背上長劍來,他自行走江湖,從未用過劍子與人對敵,這時怕禍生不測,竟持劍而行。

  他長劍在手,自忖隨便遇上什麼兇險,都是可以應付,走了不久,只見前面一顆大樹,樹皮被人割下,上面劃了一個箭頭寫著幾個大字:「死亡之路」。

  其心微一沉吟,昂然照著箭頭所指方向而去,心中忖道:「這疑兵之計豈騙得倒我?」

  他心中雖如此想,卻不敢疏忽半點,走了半天,並無異狀,忽然前面一亮,已然穿出棗林。不遠之處又是一片林子,其心心想這林中又暗又密,最易遭到暗算,雙足一併,呼地一聲躍上樹梢,踏枝而行。

  忽然他身形一停,前面樹枝上吊著一具女屍,伸舌突目,神色極是可怖,其心放目四周未見異狀,他仔細一瞧,這一驚非同小可,原來竟是五毒病姑。

  其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,那一路上有若冤魂不散跟著自己的五毒病姑,竟然會吊死在此。

  其心只覺這林子似乎隱藏著重重危機,他步步為營猶覺時時刻刻大禍即將臨頭,他對天魁大戰時,雖是心寒,可是還冷靜想法逃走,這時竟感一股涼意直冒上來,一生之中,他是第一次感到恐懼。

  那五毒病姑屍身吊在樹上,隨風晃動,她原病容滿面,此時伸舌突睛,更是難看嚇人,其心遠遠地繞過樹梢前行,他才一走遠,那吊繩一斷,五毒病姑好生生地落在地上,她喃喃道:「這小子好生賊滑,只要他走近十尺之內就是大羅神仙也難逃我桃泥之毒,這小生能從五毒病姑手中數次逃走,本事倒不小。」

  其心又前行數里,發現林內草木狼藉,似乎不久有人在此打鬥過,其心踏著樹枝憑空飛渡,這種走法雖是快捷,可是連番挺縱,真氣消耗不少,額角已見汗珠,只見林中草木愈來愈是雜亂,突見地上血跡殷紅斑斑灑在下面小徑上。

  其心前望這片林子至少還有十數里方圓,他提氣前縱,那血跡漸漸稀落,林中樹木愈生愈密,下面是一片黑黝黝的,什麼也瞧不清楚。

  突然背後風聲一疾,其心從一株樹躍到另一株,身子正在凌空,他力聚下盤,硬生生在空中打了個圈,身子尚未轉過,一刻已是循聲劈去,呼喇一聲,兩物墜地,其心運神一瞧,原來竟是一頭巨大蝙蝠,鮮血所濺之處,草木盡枯,瑩瑩放著磷光。

  其心將長劍在樹皮上擦了擦,心想這蝙蝠血中劇毒,一定是五毒病姑的伎倆,可是她卻已吊死樹上,難道她是詐死不成?他想到此,覺得大有可能,更是不敢大意。原來那五毒病姑身懷瑜伽異術,練就一種緩慢呼吸,可以閉氣個把時辰。

  再往前行,眼看密林漸稀,其心知道快走上大道,走到寬闊大通,不但對方難在暗中下手,就是事起倉促,也是較易應付,足下不由加緊,幾個起落已來林子盡頭,只見陽光一亮,道旁又是斑斑血跡。

  其心順著血跡一看,不遠之處一人,背著他靠石而坐,那血跡一直到達大石旁邊,顯然那人受傷所流,其心悄悄繞到旁邊去一看,當下就如雷轟頭頂,身子一晃,幾乎翻下樹來。

  山風林林吹著,那人鬚髯飄起,兩目緊閉,臉上白慘並無半點血色,早已死去多時,那寬廣額門,那挺直高鼻,還有那一襲灰衫,顯得如此凝灑,這不正是自己天天惦念的爹爹?這不是名滿天下的地煞董無公嗎?

  其心揉揉眼睛,眼前影像並未半點改變,不錯,絕對錯不了,他只覺熱血一齊上湧,接著就是一片空白,什麼都沒有了,什麼都看不見了。

  他雙手發顫,右手劍子抖動發出沉悶之聲,這一刻,什麼都不能想,就連上前去查看父親的傷勢也想不到,但就只有這短短一刻,翻湧的激動慢慢平靜了,復仇的怒火倒使他異常冷靜起來。

  他心中忖道:「我此時衝動神智昏亂,敵人暗算豈不大是容易,其心啊其心,這是生死關頭啊!你千萬不能再衝動了。」

  他覺得口中一鹹,嘴唇上的鮮血滴入口中,心中更加冷靜,他轉望四周,靜悄悄的只有風動群木,蕭蕭不絕。

  他凝視著父親遺容,心中又微微發痛:「不成,這時候再也不能亂了心神。」其心心中狂呼著:「什麼是我目下該做的,將父親遺體埋葬嗎?是了,總不能讓父親曝屍荒野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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