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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五


  ▼卅九 西來真經

  那人方一現身,眾僧不禁微微起了一陣騷動,偌大一座禪林上院剎那間又恢復了一片死寂,數百僧人個個神情激動,但聽不到一絲聲息!

  只有那些火炬上的火焰,被夜風吹得「獵獵」作聲,彷彿為這一觸即發的危機,預先奏起了死亡之歌。

  高戰隱在樹上,極力運目向那樹林盡頭望去,唯見那人中等身材,穿一件鮮色儒衣,昂首闊步,緩緩向寺門行來。

  只是,他從兩眼以下用一條黑色絲巾掩裹住,僅露出兩隻灼灼發光的眼睛,竟是無法一見他是什麼容貌。

  高戰暗忖道:「這人功力超凡,才現身便鎮懾住寺中數百僧人,威勢可說至極了,但為什麼用黑布蒙著臉,不肯以真面目示人?難道他有什麼難以見人的隱衷?」

  他決心要把這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來,若是其屈不在禪林上院,自己必要仗義出手,鬥鬥這難纏的蒙面怪人。

  心念及此,那蒙面文士已經緩步踱到火巷盡頭第一對手執火炬的僧人之前,火光照射之下,但見他兀自雙手反負,神態從容的停住腳步,用那一雙精光奕奕的眸子,向群僧冷冷掃了一限。

  忽又陰沉沉笑了起來,冷聲說道:「老禿驢,你擺下這等陣勢,難道是欺我不敢下手嗎?」

  他這一出聲說話,高戰猛可裡心頭一動,敢情那蒙面文士的語氣聲音,對高戰頗有幾分熟悉之感,竟似在那裡聽見過……

  高戰忙扭頭看那藤床上的斷腿老僧,卻見他依舊木然端坐,默默無言!

  蒙面文士陡地目射兇光,暴聲喝道:「時限已到,老禿驢,你到底肯不肯把東西交出來?」

  這一聲斷喝,恍若平地一聲閃雷,距他略近些的和尚盡都身軀一震,不由自主地露出驚恐之色。

  藤床上的老僧緩緩抬起頭來,木然答道:「施主約會四更,現今三鼓才過,何必急躁,只要到了四更,老衲自當給施主一個滿意的答覆。」

  蒙面文士仰天大笑道:「看這光景,莫非你已邀約了什麼厲害的幫手麼?」

  這時,四名黃衣僧人中有人應聲道:「對付你這等殘暴陰險的人物,便是邀約了幫手,也不是什麼可恥之事。」

  蒙面文上哂然道:「這麼說,我若現在動手,反顯我畏怯你們的幫手厲害,好吧!我就在這兒等他到四更!」

  說罷,便盤膝席地而坐,雙目低垂,不再言語。

  場中頓時又死寂一片,數百僧人虎視眈眈,鴉雀無聲,那文士獨自盤膝坐在夾道巨松之間,左右不足三尺,便是執著火炬的灰衣和尚,但他竟端然正坐,毫無半點戒懼之意!

  高戰看得暗感詫異,心想:這蒙面文士也真是夠狂的了,非但不把數百僧人放在眼裡,更坐候別人幫手趕來,難道他仗持著什麼?竟敢把這禪林上院看著無人之境,可以任意宰割?

  想到這裡,不禁有些不忿起來,一探手,從樹上輕輕折下一段枯枝,屈指扣在掌心,暗罵道:「狂妄的傢伙,我且試試你究竟有多大能耐!」揚手輕彈,那枯枝悄沒聲息逕奔蒙面文士射去!

  他暗中已將真力貫注在樹枝之上,是以那枯枝出手,驀地掠過松林,繞了一個弧形,飛到距離蒙面文士三尺之處,突然「波」地一聲輕響,遽然爆襲開來。

  那蒙面文士耳目竟然十分敏捷,就在枯枝爆裂之際,陡見他猛地雙睛怒睜,身軀輕微的一抖,竟然運起一層無形真氣護住全身,枯枝碎片射到一尺以內,盡都紛紛自動墮地,蒙面文士仰天冷冷一笑,道:「老禿驢,敢情你請來的得力幫手已經到了,只是……」他冷哼一聲,又道:「只是,也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偷襲之徒而已!」

  藤床上的斷腿老僧矍然一動,情不自禁掃目向四周張望一眼,神色顯得甚是激動,但當他並沒發現什麼,以後又不禁有些失望似的。

  許久,他才冷漠地答道:「施主自妄自大,少頃必將自食惡果。」

  蒙面文士「霍」地從地面一躍而起,厲聲道:「在下不想久耗時光,你若執迷不肯交出那件東西,不論你那幫手來與不來,在下便要履踐諾言了。」

  這話一出,死寂的場中,突然響起一片低沉急迫的喘息之聲,院中佈陣的百餘灰衣僧人,微微起了一陣騷動。

  那斷腿老僧輕嘆了一聲,朗聲說道:「伽藍玉勒真經乃本寺鎮寺重寶,施主便是殺盡全寺僧人,老衲也無法送與施主。」

  高戰恍然悟道:「原來這人是來強索一部經書,只不知那伽藍玉勒真經究竟有什麼好處?竟使他們為了那一書,寧可拿全寺數百僧人的性命去交換?」

  他方才想到這裡,忽聽那蒙面文士仰天放聲大笑,道:「老禿驢,我若要殺盡你全寺僧人,不過舉手投足之間,那時你縱然留得真經,又有何用?難道半月斷腿之苦,你還沒有受夠嗎?」

  斷腿老僧毅然答道:「老衲頭尚可斷,何況一雙腿……」

  蒙面文士陰沉地點了點頭,道:「好!我今日就將你全寺僧人盡都斷去雙腿,倒要看看你留著真經,有何益處。」

  話聲才落,身形陡地一矮,兩袖貼地一揮,一蓬銳利無匹的暗勁,猛向左右執著火炬的僧人腳部掃去!

  他這般突起發難,而且以近身手執火炬的和尚作為對象,自然令人防避不及,勁風過處,只聽兩聲慘哼,左右兩名僧人雙雙仰面栽倒,痛苦的掙動著身子,竟再也站立不起來!

  顯然,他們的雙腿,已被那蒙面文士用掌力震斷。

  那蒙面文士狂笑一聲,向前跨進三四步,又立在第二對高擎火炬的灰衣僧人之間。

  但奇怪的是,這兩名僧人明知災禍將臨,卻仍舊紋風不動,一手高擎著火炬,一手豎掌當胸,垂目不作一聲。

  蒙面文士笑道:「老禿驢,你再不答應,在下又要下手了?」

  高戰看得體內熱血沸騰,然而那藤床上的斷腿老僧卻僅是雙手合十,閉目不語,好像對方才的慘事,一些兒也沒有反應。

  蒙面文士見他不應,輕哼一聲,雙掌一分,「蓬」然兩響,兩名和尚又被震斷雙腿,連人帶火炬一起摔倒地上。

  這時,寺前那四名黃衣僧人和左右十八名紅衣和尚個個面容激動,院中佈陣的灰衫弟子,有的已經熱淚盈眶,但是,他們除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伴被人慘下毒手震成殘廢之外,竟沒有一人動一動,或者發出一絲聲音!

  高戰大惑不解之際,那蒙面文士竟又行到第三對和尚之間站住。

  一股激烈的怒火,從高戰心頭狂升起來,他一拉短戟,便欲挺身而出……

  驀地,寺中陡傳來一聲沉重的鈸聲:「嗆!」

  鈸聲一起,忽見一名身形粗矮的黃衣僧人越眾而出,揚聲叫道:「迎賓弟子撤回!」

  這矮僧出聲洪亮,竟似有極深內家修為,高戰微感一驚,忙壓制住內心的激動,凝目望去,卻聽那藤床上的斷腿老僧沉聲說道:「大慈,祖師法規,焉能輕廢?」

  矮僧朗聲道:「對這種兇殘狠毒之人,方丈何必拘於禮數?弟子願領受重責,以保全寺中門人性命。」

  斷腿老僧黯然一嘆道:「話雖如此,但他既持有天竺佛牒,總是當年信物之一,我們不可違了祖師遺規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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