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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七


  金伯勝佛朗聲道:「老衲昔日在東海島上見著一個姓辛的後生,只道天下天縱之才盡於此矣,不意今日又見天下英才,小友福緣之厚猶在姓辛的之上。」

  金英喜不自勝,就如自己被人大捧一樣,金伯勝佛對高戰道:「適才我這大徒弟施展杖法,小友看清了?」

  高戰點點頭,金伯勝佛道:「這大頭陀天資所限,功力雖則深厚,可是招式之中卻是只有一個大略的架子而已,其中精微之處,他並未全部領會得到。」

  高戰暗忖做師父的喊自己徒弟叫大頭陀,真是好笑,忽然心念一動,想到寶樹頭陀杖法只得其大略就如此威猛霸道,看來這天竺杖法定是舉世奇學了。

  金伯勝佛沉吟片刻道:「老衲無以為謝,剛才見小施主所使兵器為短戟,可是老衲猜想必有長桿相合,這套天竺杖法也可適合長戟之用,老衲便傳給你吧!」

  高戰大喜,暗忖:「師父說過我這戟法如果能融合杖法、劍法,便可獨創一格,成為一代絕學,聞天竺杖法為達摩祖師八大絕藝之一,今日巧得,真是不虛此行了。」

  金伯勝佛道:「老衲目下功力未復,不能親自施展,就用口傳吧!」

  當下金伯勝佛便一招一式講給高戰聽,講到精微之處,就在地上畫圖說明,寶樹頭陀也湊上前去,他雖不懂漢語,也在旁凝神瞧著師父手勢,暗自領悟不少。

  金英這人天生不喜武藝,她一點底子都是師父好言好語想盡方法灌輸給她的,南荒蠻女當年情場失敗,後來把一腔感情全部寄託在這可愛小女娃身上,是以為授她武功也不知受了金英多少次白眼,天下為人之徒者,無不望其師傾囊相授,這師徒兩人,一個要教,一個不學,真是怪道了。

  金英坐得遠遠的,只望他們快快傳完,可是這天竺杖法非同小可,豈是一時之間所能領略?她心中大大不耐煩,笛子又在小洞中未帶來,只有吹口哨解悶。

  金伯勝佛說完一遍,已是遍身大汗,他內功尚未恢復,是以非常吃力,高戰武學甚深,已然學會七八分,要知天下重兵器,莫不是以沉猛見威,所謂「劍起輕靈,杖走沉猛。」這天竺杖法端的是奇學,其中招式巧妙之處,猶自在劍術之上,一招數變,一變之中又含了幾個殺著,就如穿針引線,綿綿不斷,試想以如此笨重兵器,要施展這等妙招,真是難上又難了。

  金伯勝佛又叫寶樹頭陀施展一遍,高戰仔細看著,只見稍有其中破綻,只是因為寶樹頭陀功深力沉,心想敵人就是尋著破綻,即也難以攻入。

  金伯勝佛見高戰凝神領會,不由暗暗點了點頭,他本來對地域觀念甚是深刻,大是歧視厭惡中原之人,但經過此次大變,自己視若親子一般的愛徒,竟然要制自己於死地,反而一面不識的孩子,出手盡力相救,這才保得老命。他心灰意冷下,對於這門戶之見也看得淡了,此時眼見高戰已經得其神髓,成就還在寶樹頭陀之上,不但不生氣,反而暗自慶幸絕藝有傳,不隨自己而斷了。

  他這一丟開勝負之念,但覺天下廣闊無比,只見小侄女金英一個人支著下顎,無聊的吹著口哨,似乎甚不耐煩,當下便道:「成啦!成啦!小施主日後可以參悟去。」

  高戰翻身拜倒,金伯勝佛笑道:「且慢高興,你師父如知道你跟我這老魔頭學藝,只怕要不願意哩!」

  他不待高戰講話,便站起拖著寶樹頭陀說了一大通天竺梵語,高戰只見寶樹頭陀神情激動,眼睛中流下眼淚來,雙手緊拖著他師父衣袖,就如赤子依賴慈母一般,高戰心中大為感動,金英俏聲道:「我叔叔要把天竺掌門傳給大師哥哩!」

  高戰奇道:「這樣很好喲,他哭什麼?」

  金英道:「他大概不願和師父分離。」

  高戰點點頭,忽見金伯勝佛怒容滿臉,那寶樹頭陀又驚又怕,身邊金英也睜大眼睛驚惶失色。

  金英高聲道:「叔叔,那高原上的風火洞是魔鬼之窟,您老人家千萬去不得。」

  她一急,又說出漢語來,高戰這才明白那寶樹頭陀如何又驚又怕。

  金伯勝佛道:「這幾個小奸賊怎肯放過我,我全身八大要穴道已通其六,只要再修練半月,便可功力全復,除了那風火洞外,那些小畜牲都會再尋來的。」

  他見寶樹頭陀一臉茫然,發覺他不懂漢語,便又用梵語說了一道,寶樹頭陀只是垂淚搖頭,想要說些動人的話,無奈天生口訥,半天沒說一句。

  高戰一激動,慨然道:「前輩且安心養傷,晚輩和尊弟子替您守護便是。」

  金伯勝佛目泛奇光,高戰見他頭上光禿禿又亮又平,氣勢威猛卻如羅漢下凡。金伯勝佛哈哈笑道:「恒河三佛又豈要人幫助?」

  笑聲中又長又響,高戰似乎聽到了一種特殊的聲音,那就如辛捷叔叔迎戰南荒三奇的氣概一樣,高戰心中想道:「天下的英雄,都是一般氣概啊!」

  高戰不禁脫口道:「好,老前輩以您的功力,那風火洞也算不得什麼!」

  金伯勝佛又轉身向寶樹頭陀說了幾句話,雙足一縱地有如大鳥一般,數個起落消失在黑暗中,寶樹頭陀佇立良久,轉身向高戰金英一稽首,也逕自走了。

  金英道:「大哥,你怎麼勸叔叔去風火洞?」

  高戰道:「像你叔叔這等人,天下又有誰能勸阻他?」

  金英黯然道:「他臨走時向大頭陀說,如果一年之內恒河三佛不回來,那麼寶樹頭陀便是天竺掌門人了。」

  高戰心中也很悲傷,他不深知金伯勝佛過去為人,只想到金伯勝佛何等英雄,到頭來似乎有安排後事之意,當下便道:「咱們追上去,也到風火洞去。」

  金英道:「先回我家去,要爹爹治你身中之毒,然後再由爹爹設法去風火洞救三位叔叔。」

  高戰不以為然道:「這救人之事如救火,怎能如此耽擱。」

  金英道:「那風火洞每月初一才會野雷大作,今天月亮還是圓圓的,你急什麼?」

  高戰抬頭果見月滿如餅,便道:「金老前輩臨行猶自露了一手上乘輕功,我看他是為安寶樹頭陀的心。」

  金英點點頭道:「想不到寶樹頭陀這等忠心,我往日見他生得難看,一向頂不喜歡和他談話。」

  高戰道:「以貌取人,那是最不準確的。」

  金英接口道:「是啊,像大哥這樣英俊的人,也未必就有好心,說不定也和……也和……」

  她本來想說也和金魯厄一樣,可是一想金魯厄心如豺狼,她怎也不願把面前這個俊雅少年比做那惡毒傢伙,便一笑住口。

  原來恒河三佛這一門是天竺密宗僧人,兩代人才屢出,掌門人都具神通,是以天竺人民敬若神明,隱約間就是天竺之王金魯厄仗著師父寵愛,以為掌門人非他莫屬,他天性愛的富貴,在師父面前百般討好,就是為了這個寶座,其實他心地涼薄,那師徒之情並不放在心上。

  目前他無意中偷閱師父秘文,知道師父竟然準備在他死後傳位於大師兄寶樹頭陀,他一氣之下,心生毒計,先騙兩位師叔入了風火洞,再乘師父金伯勝佛練氣時偷襲,想迫師父讓位於他。他那三個師兄一向並不得寵,被他妙舌一挑,再誘以事成之後分利,便一個利益熏心,聯手幹起這武林最為不恥的欺師滅祖勾當。

  金伯勝佛受襲,一口真氣逆轉,全身立刻不能動彈,正在危險之時,恰巧寶樹頭陀趕到,他一方面為師療傷,一方面出手抗敵,只是他這天竺武功與正宗之武功路子逆道而行,運氣也是由逆而順,然而血脈天生,人人都是一樣,是以一受傷如果用他們本門功夫來治,反而使真氣愈來愈散,最後不可收拾。

  金伯勝佛苦不堪言,又不能出口阻止他,正在這千釣一髮,恰好趕來高戰,高戰天池內功,為正宗內功,是以助他療傷大是有益,直到真氣大致歸竅,這才出手驚走金魯厄等。

  次晨高戰一起來便練習那天竺杖法,他把囊中戟桿合上戟身,在晨光下大舞起來,金英在旁挖了一個小洞當作灶爐,生火正在烤著乾糧,忽然抬頭一看,喜叫道:「高大哥,快看,那是什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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